既然AW和WA都是错的,那么怎样才能至少不错得那么露骨,从而把文章蒙混过评审关呢?WA论文的致命伤有两点:一点是,MM05中有一个重要的统计量判据,作为否定MBH的依据,WA必须避而不提,否则二者一致,那就变成支持MM05了;另一个,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考虑引入另外的统计量判据,宕开一笔,开辟新的战场。不过关于这个判据的具体讨论放在AW里,而WA只引用WA,这样WA就有了两条腿支撑,只要有一条起作用,文章就有可能通过。这个双保险的闯关方案确实用心良苦,所以MBH一方也比较有信心,居然两篇文章刚投稿,就开发布会来向新闻界公布(这是非常不符合常规的),以表明MM05“已在掌控中”。 不过最初的高调很快就陷入被动。6月份,AW就被GRL退稿,第二条腿岌岌可危;CC方面,作为评审的McIntyre很快就发现WA里避而不提的统计量,要求其在论文里公开这个量,从而第一条腿也基本废掉了。怎么办?在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安排以后,9月份,在GRL方面,换了另外一个编辑Jay Famiglietti来负责MM05的相关事宜,随后Mann在其主持的博客RealClimate里宣布,这两篇文章将很快被通过。本来处于僵死状态的两篇论文就这样“复活”了。但此事又生枝节:McIntyre此时一纸控书投到Ammann的工作单位,指控其学术不端,虽然暂时可以摆平,但一旦文章真强行通过,势必越闹越大难以收场,为今之计,只有低调渡陈仓了。 6-750 The use of Wahl and Ammann (accepted) does not comply with WG deadlines and all text based on this reference should be deleted. WG require that all references be “published or in print” by December 16, 2005. [Govt. of 对McIntyre,第一工作组(WG1)的共同主席,也是AR4第一作者的Susan Solomon女士的回复是,“你不想在这儿混了你可以滚蛋”(“If there is further evidence that you can not accept them, or if your intent is to use your access to the review process to challenge them, then we will not be able to continue to treat you as an expert reviewer for the IPCC.”);当然,对美国政府,这么硬来显然不行,政府是干什么吃的。不过好在规则是我们定的,解释权亦在我,我们修改规则,你还有什么话说。于是,被IPCC引用的论文发表截至日期,径直拖到 为什么拖这么久,不惜多次修改规则、开后门都搞不定呢?这是因为上一版的出版方略还嫌简单,这段时间内,投稿方法又搞了进一步“创新”。为了保证AW能出版(这关系到依赖于AW的WA的“合法性”),既然GRL此路不通,不如索性一起搬到CC,毕竟CC是自己人把关;当然,文章要大幅扩充。这里面最有技术含量的是,AW的正确性,依赖于AW的“补充信息”(SI),而这个SI呢,又不在正文中公布,这样即使你要打,你也暂时找不到靶子(AW的SI于AR4发布一年后的2008年7月才挂到网上)。 有了WA作为对MM05的正面反驳,加上一些其他论文侧面奥援,AR4关于“Hockey Stick”的表述就有了基本素材,但最后怎么措辞,还是一个麻烦事儿。邮件门中这段被评论为“伦敦或纽约律师行风格”的定口径和定措辞过程中的邮件往还,也特别有嚼头。简单说,前文提到的Briffa同志,这次升格作为主执笔人了,不过这位老同志还是胆小怕事,不能解放思想,不敢闯,对AR3中“1998年是最热的一年,1990年代是最热的十年”的耸动文宣,Briffa最初表这样的态: “Peck, The TAR was, in my opinion, wrong to say anything about the precedence (or lack thereof) of the warmth of the individual year 1998. The reason is that all reconstructions have very wide uncertainty ranges bracketing individual-year estimates of part temperature.” 这显然是过不了关的。在经过大佬的批评和鼓励以后,最后确定的口径是,关于这个AR3中的错误问题,在正文里面,可以写上一小段,当然得用巧妙、模糊的语言,达到既让人无法抓住把柄,又不吸引人注意的效果;而在最影响政策制定的Executive Summary里面绝不能提及,至于其他地方,比如经常会被引用的图里,自然也不必做相应修正。 看了这个波云诡谲、不惜代价、不顾底线、势在必得的营救过程,您可能对“Hockey Stick”在整个AGW中的地位有一些直观的感觉了。这哪是像延安那样可以随便放弃的,如果仍用国共内战的战例相类比,Hockey Stick可比锦州——“长征不是难堪日,战锦方为大问题”。它的重要性既来源于传播、公关和政治动员,也来自科学逻辑本身,这头张多米诺骨牌是决不能倒掉的。 眼花缭乱得讲了一大通在IPCC围绕AR4的角力,您觉得这些更像“下半场”呢,还是更像“垃圾时间”呢?至少在Wegman大牛看来,这种小儿科在科学和数学方面不值一哂,在其对Stupak议员的回复中,亦已集中谈了WA的问题。如果说有内容,那只是些政治操作。所以如果求全面,可以这样讲:这个过程在政治方面,可以算“下半场”;而在科学和数学角度,只能是“垃圾时间”。当然,AR4在政治上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它是通向哥本哈根的基石。从AR4出炉到哥本哈根,还有两年多时间,这期间事情会不会起变化呢? 如果我们回顾Wegman报告中“总结与建议”的前两条,它强调这样两点:第一点是利益回避机制,而从以上IPCC的运作过程看,这个机制基本没起作用,Wegman报告的提前警告没有产生作用,IPCC通过内部的暗箱操作,继续搞出了AR4既成事实(但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加速了它的衰亡);第二点是信息公开机制,我们看到,这个机制基本也没有起作用。而在这两个机制里,信息公开机制更为基础,因为有针对性的无论是专业批评还是程序批评,都是建立在批评者有效获知相关信息的基础上的。AR4的写作过程中暴露出这么多的问题,这就自然使批评者的重点逐渐转移到信息公开方面。 这时候涌现出一个英国退休工程师David Holland,在包括他在内诸多人士的持续压力下,IPCC先是于2007年7月公开了Review Comment,他基于这部分披露的信息,写出很有影响力的论文Bias and Concealment in the IPCC Process: The "Hockey-Stick" Affair and Its Implications,揭露了IPCC程序中的大量内幕 “You can delete this attachment if you want. Keep this quiet also, but this is the person who is putting in FOI requests for all emails Keith and Tim have written and received re Ch 6 of AR4. We think we've found a way around this.” “Can you delete any emails you may have had with Keith re AR4? Keith will do likewise. Can you also email [Eu]Gene [Wahl] and get him to do the same? I don't have his new email address. We will be getting Caspar [Ammann] to do likewise.” 随后多米诺骨牌似乎止住了,满头大汗。哥本哈根,您快点儿来吧,哥真经不起折腾了。不过还是怕什么来什么,正在相关人员翘首以盼、度日如年得倒计时的时候,黑客同志把英国最重要的气候变化研究机构,也是上文我提到的Jones/Briffa/Osborn等同志的工作单位UEA/CRU的邮件服务器连锅儿端了,并全文上网,是为“气候门”(Climategate)。这下真抓瞎了,披露的信息又扩了好几倍,比如上面Jones同志那些提示删邮件的邮件,就赤裸裸暴露在世界面前了。这些同志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在写邮件的时候,就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些邮件会大白于天下么?活该。当然,即使如此,公布出来的信息还是冰山一角,比如已被销毁的AR4相关邮件,而CRU也仅仅是涉案的几家单位之一而已。这儿交代一句,在邮件方面,信息销毁其实并不彻底,在备份服务器里还存着。不过开箱查备份服务器比较麻烦,需经过官方授权,由警方执行,所以,接下去的步骤,就是给政府、议会、法院写状子……比如David Holland这个写给英国议会的状子,就已全文上网 而一个多月之后的圣洁的哥本哈根,明显受到了这股浊流的冲击。虽然组织上采取了多管齐下的措施,比如尼泊尔内阁上山、马尔代夫内阁下海、斐济女孩泪奔等诸多卓有成效、富于想象力的危机公关,但已嗅到血腥味道的鲨鱼显然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用锋利的牙齿把猎物撕成碎片的机会的。哥本哈根已然成为1941年兵临城下的莫斯科,虽然,它必然陷落! 一、 后哥本哈根:“气候泡沫”、“气候政治”与中国的应对 哥本哈根过程中的内幕,会越来越清楚;但对中国和世界来讲,结果都是明确的,就是在经历了误导、欺骗和背叛以后,温家宝,这位被网友经常揶揄的大国总理,稳住了阵脚,避免了中国这个最大的冤大头,被合围屠宰。“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历史将铭记,中国政府为哥本哈根气候变化会议成功作出了重要贡献”,这是官方事后给出的阶段性评价。但其暴露出的问题和盲点其实是很多的,没有任何可以盲目乐观的理由。 我们还是回头看,从MBH论文到邮件门这十年以来的具体进程,看看从能否抓出一些基本脉络、基本特点和基本结构来。首先,要注意到“气候泡沫”的存在,在这一点上,和金融泡沫,如90年代后期的IT泡沫和之后的房地产泡沫的性质、规律、运作手法都有相当的类似性。Hockey Stick图线本身就是一个典型的通过加速上扬来形成自我强化的推泡沫图景,而这种圣像(icon)也恰好适合于大众传媒的传播,从而获得塑造大众意见(如显示于民调)与公共政策的形成的强大动力(momentum)。而通过对学术共同体生产过程进一步的观察,会加深对这一现象的理解:虽然用年轮来标定古气候有着重大的缺陷 图7:“年轮气候学”文献数量 事实上,在前文里,我已反复提及了这种联系,包括MBH论文的关键技巧所在与股指的类比、Wegman报告对该案与Enron事件的类比、WA系列论文复杂的出版架构与CDO^n这种金融衍生品的类比。有了这些信息以后,就比较容易理解这样一些事实,即准确击中MBH要害的MM系列论文中的第二作者Ross McKitrick,本人是一名经济学教授,却能非常专业得讨论气候泡沫的技术细节;而华尔街大量复杂的金融垃圾(或曰“金融工程”、“金融创新”)的创造者,是包括气候科学之内的大量数理专业的Ph.D.完成的。这种角色的交叉换位,反映了这一时期内、西方精英群体的一种整体的专业背景(profession)以及共同的道德风貌(mores)。从这样的视角看,MBH系列论文出现的时间与IT泡沫时间重合,也毫无意外之处。 理解这一基本线索,也有助于在更宏阔和精深的背景上加深对“气候政治”(或曰“碳政治”,略有差别)的理解。北大 如果说看AGW“主推方”可以看出一些门道的话,那么通过对像MM这种“主疑方”行为的工作方式的特点与策略的分析,也可以获得很多灵感。首先,MM一方绝不运用对方常用的布道者(evangelist)的工作方式,排斥各种浮夸、危言耸听的修辞(rhetoric)。这一对比在两方分别的主言论平台 http://climateaudit.org/ 和 http://www.realclimate.org/ 上可以看得非常明显。其次,MM一方采取一切透明的工作方式,注重逻辑推理过程的严谨性与完整性,对读者留言中的逻辑跳跃、过度引申会提出明确批评,排斥任何非理性的过头话。这种工作方式甚至吸引对方来看自己下一步将如何具体组织学术研究与程序正义方面的攻击动作,但这种“走明棋”才体现出真正的坦荡和无所畏惧。也正是这种短兵相接但步步为营的工作方式,迫使对方频频使出下策,为了挽救一个关键错误,犯下更多更致命的错误(如围绕(责编:Beatl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