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履历、骗取官职、冒认父女,攫取他人财产,重现原共青团石家庄市委副书记王亚丽的彪悍人生,及使其可能的那个官场 河北省石家庄市和平路3号是一个部队大院,静谧,神秘。大院西边是一排排破旧平房,在一排三号,一处改造过的三居室,曾是上世纪90年代王亚丽与王破盘的住所。如今这里早已无人居住,等待拆除。 以“造假骗官、冒充他人子女侵占财产”而引发波澜的原共青团石家庄市委副书记王亚丽, 衡水市桃城区检察院起诉书指控,王亚丽勾结他人,伪造工商注册登记资料中的相关文件,伙同他人非法侵占王破盘遗留的价值1亿余元资产,涉嫌职务侵占罪。此外,王亚丽为在办理相关案件中得到关照,自己或指使他人,向时任石家庄市新华区政法委书记王瑞征、新华区公安分局刑警队长赵玉虎,提供人民币共计17万元,涉嫌行贿罪。 据户籍资料,王亚丽生于 2008年8月,72岁的石家庄市商人王破盘突发心脏病去世,身后留下两家公司及价值上亿元的资产。从王破盘去世当天开始,王亚丽以“亲生”女儿身份,与王破盘的五个子女展开了一场遗产争夺战。 这场争产大战历时两年多,最终引出王亚丽伪造履历、骗取官职、攫取他人财产的内幕;其间的官商交易、官官相护乃至以权力为圭臬的明争暗斗,可谓惊心动魄。 受王亚丽案牵连,共有12名相关责任人被给予党纪政纪乃至刑事处罚。 值得注意的是,相关司法材料显示,无论是检方对王亚丽的指控,还是法院对已经获刑官员的判决,均未涉及王亚丽造假骗官问题。 据财新《新世纪》记者了解,王亚丽至今仍坚称自己是王破盘的亲生女儿。其家人亦称,王亚丽之母曾与王破盘有过恋爱关系,不独王亚丽,就连其二姐丁增棉,也是王破盘与其母所生。 但石家庄市公安局物证鉴定所DNA鉴定结果表明,王亚丽并非王破盘亲生女儿。对于丁增棉的身份,其家人称,公安机关拒绝进行DNA鉴定。 王亚丽家人还称,他们去年3月就聘请了律师,但律师会见申请屡屡被办案机关拒绝,直到去年底才得以会见。 王亚丽“现形”之前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王翠棉兄妹为证明自己才是王破盘的亲生子女并合法继承遗产,历经艰辛波折。早在2008年10月,他们就掌握了王亚丽伪造身份、工作履历的证据,曾向中央和省市相关部门举报。 到处上访,没有结果;打过官司,无济于事;花钱走关系找门路,或上当受骗,或没有结果。2009年冬天,王翠棉说,那时候感到很绝望,“所有能走的路都走了,感觉没有说理的地方。” “好像是在做梦” 半小时前,她接到一个自称是“107”专案组的陌生电话,来电人称,“专门办你家这个案子的。”王翠棉害怕这又是一个陷阱。告状一年多来,他们常常接到各种奇怪的电话,自称有关系可以让领导重视他们家的事。 “你知道左常委吗?”来电人问。左素娥,石家庄市市纪委常委,王翠棉上访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与来电人在一起的左素娥在电话里确认,需要她去美华大酒店“配合一下调查”,“越快越好”。 美华大酒店在石家庄市裕华区,位置比较偏僻。王翠棉在几番询问确认之后,才决定在丈夫的陪伴下冒险前往。经历过王亚丽的持久“斗争”,“那时候的形势很凶险。”王翠棉说。 在美华大酒店,左素娥告诉她,他们正在调查王亚丽这个案子,需要取她和她母亲的血,做DNA鉴定。 在酒店二楼办公室,石家庄市公安局纪委副书记彭超英带着五六个警察走进来。也是在昔日上访时,彭超英曾经安慰王翠棉,叫她相信“总有伸张正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领导”,王翠棉有些诧异,平时要见他们很难,常常连门都进不去。 下楼的时候,石家庄市纪委的高主任往院里一指,告诉她,“100多个人都在为你家的事情忙活!”王翠棉顺着指向一看,院里停了好几十辆车,黑森森的一片。王翠棉的丈夫早就注意到了,大部分是挂京牌的商务车。 原来,三天前,即 专案组安排了两名市公安局的法医,前往王翠棉家中取她母亲的血。路上,两名法医听了王翠棉的诉说,惊讶地直感叹: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儿? 法医还告诉王翠棉,石家庄市公安局派出了12名警察,专赴北京肿瘤医院提取了王破盘的病理切片,整个过程全程录像。 实际上,王破盘在河北省第四医院住院时,有四个病理切片。后王破盘转到北京肿瘤医院治疗,家人提取病理切片时发现只有三个。原来,王亚丽已经以王破盘子女的身份提走了一个。 王破盘去世后,为防节外生枝,学医出身的王翠棉提醒哥哥专门去了一趟北京肿瘤医院,叮嘱院方保留好父亲的病理切片,除了公检法等办案机关,任何人不能取走切片。 “真正是雁过留名。王亚丽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有痕迹的,公安机关如果真想查怎么会查不出?没人管而已。” “我对我爱人说:我是在做梦吗?感觉怎么这么不真实?” “不是做梦。”爱人回答。听到这话,王翠棉掉下了眼泪。 真假儿女 在石家庄市第二人民医院停尸房,王翠棉兄妹正抚尸痛哭,面前出现一位身材发福的中年女子,声称“老爷子是被人害死的”,她已经报警了,要验尸。言毕,转身而去。 随后进来的两名警察称,他们是石家庄市新华公安分局刑警三中队的,“王破盘的女儿王亚丽”报警,称她“父亲”的死有他杀嫌疑,需要尸检。 这位中年女子就是王亚丽,石家庄市团市委副书记。对资产过亿的金华中心的争夺,王亚丽早有准备。此番要求尸检,为的是先搬掉障碍之一——作为王破盘遗留财产的可能继承人之一贾玉红。今年31岁的贾玉红与王破盘同居八年,育有一女。 王亚丽一方面报警,称“父亲”王破盘眼、嘴、手指发黑,怀疑是金宝公司会计贾玉红谋害;一方面将控告材料递交到原石家庄市委书记吴显国处,并获得了吴的批示。由此引发的“贾玉红谋杀案”,因医院死亡证明书称王破盘系心脏病突发病故而不了了之。但王亚丽并未放弃。 王破盘没有来得及对贾玉红和孩子日后的生计有所安排即去世,当天,王亚丽即向贾玉红索要公司印章、营业执照等,被拒绝。随后,贾玉红将它们存入银行保险箱,并将王破盘个人账户中的89万余元转走。 而在王破盘过世半个月前,即 然后,王亚丽指使王晓冬以金华中心新任董事长身份,于 两天后,贾玉红被监视居住。 此外,王亚丽还授意周东风(王亚丽姐夫,农业银行石家庄市北城支行原副行长,金宝公司挂名股东)等人,将自己起诉至石家庄市长安区法院,要求对金宝公司股东进行确权。法庭上,王亚丽称,她与王破盘是父女关系,平时父亲王破盘很少对她说公司的事情,所以不清楚王破盘是否在金宝公司有股权。她是党政干部,按照规定不准经商办企业,对父亲的债权债务一概放弃,有财产不要,有债务不担。 王家兄妹告状 对于突然出现的自称是父亲女儿的王亚丽,以及金宝公司股东的变化,王翠棉兄妹一度错愕迷惑。 为搞清情况,他们前往石家庄市工商局查阅金宝公司档案。该局企业注册分局提供的一份金宝公司“外商投资企业负责人王亚丽”的身份证明显示,1994年王亚丽住在“北马路3号部队大院”,“现任金宝公司董事”。 通过走访了解,王翠棉得知,这个王亚丽,即是当年和父亲在北马路3号部队大院同住的女子“小丽”。 王翠棉兄妹随即到有关部门反映,称身为市政协常委、团市委副书记的王亚丽企图“非法占有”其父亲王破盘的财产。刚开始告状,没有经验,王翠棉说,他们像无头的苍蝇,到处寄材料,到处跑,公安、纪检、组织、共青团等部门都去过,“那时没什么证据,没有效果。” 后来他们聘请了律师进行调查。不到两月,就发现王亚丽伪造身份、档案、履历等问题。他们通过公安系统查询到王亚丽的户籍资料,发现王亚丽是O型血,而父亲王破盘是AB型血,两人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从2008年11月开始,王翠棉兄妹利用拿到的证据材料,开始实名举报。他们制作了内容翔实的举报信,陈述王亚丽“伪造身份、年龄,矫称他人子女,非法侵占他人财产的违法乱纪行为”,并附有证据材料,给中央、河北省、石家庄市的纪委、组织部、共青团、信访、工商等部门各级主要领导先后邮寄了141份举报材料。 这些举报绝大多数如泥牛入海,没有音信。只有两位市一级领导的秘书来电,主要是澄清两位领导跟王亚丽之事无关。 除了邮寄材料,他们还到有关部门上访。王翠棉回忆,他们去了石家庄团市委好多次,抱着父亲的遗像,拿着材料,说王亚丽“冒充别人女儿,侵占别人财产,干部身份造假”。走廊里很多人围观,但王亚丽始终没有露面。 2008年11月初,王翠棉去石家庄市委组织部干部监督处举报。工作人员态度消极,称抢财产的事不归他们管,并质问:“你怎么证明?” 在王翠棉以到中组部举报对方不作为的“威胁”下,工作人员收下了举报材料——包括一些证据和证人联系方式,表示将进行调查。 但出人意料,王翠棉向组织部提供的那些证人纷纷接到王亚丽的电话,结果这些证人不是避而不见,就是变卦不愿再说话。王翠棉说,她怀疑有人跟王亚丽通了气。此后再去市委组织部追问调查进展,没有结果。 2009年9月,王翠棉去河北省信访局上访。信访局门口,人们相互询问“你这案子几年了”?很多案子十多年都解决不了。王翠棉说,站在黑压压的上访人群中,感到特别无助,不知道这条路要走多远。 王翠棉兄妹不懈的举报和上访,还是有了反响,王亚丽“造假骗官”的事情在石家庄传得沸沸扬扬。 但是,关于“侵占他人财产”之事仍无结论。“没有任何部门出来说话,齐志刚(石家庄市工商局原副局长,后因受贿罪被判刑)伙同王亚丽篡改金宝公司工商档案、变更营业执照的事,也没有人管。”王翠棉开始了打官司。 2009年3月,北京大学法学院公众参与研究与支持中心(下称北大公众参与中心)决定为他们提供法律援助。 早在事发之初,王翠棉和律师就曾想过通过法律途径维权。 在北大公众参与中心的支持下,王翠棉兄妹先后打了几个官司。2009年8月,他们向新华区法院提起行政诉讼,要求判令市工商局公开金宝公司档案信息;当月27日,对金宝公司的股份进行确权的民事案件也在新华区开庭。 之后,确权案败诉,信息公开案胜诉。胜诉后,新华区法院执行庭带着王翠棉家人去工商局调档案,被告知档案无法找到。 除了上访、打官司,王翠棉兄妹还找人托关系,寄希望于更高权力部门的干预。他们确实也曾得到了石家庄市委副书记刘云峰、河北省政法委常务副书记傅健仁、公安部副部长刘金国和最高检察院一位领导的批示。但是,相关批示转至石家庄市后,便石沉大海。 直到2009年冬天,他们反映的问题仍没有一点解决的迹象。王翠棉说,他们几乎穷尽了各种途径,甚至不惜花费重金,托人递材料、发“内参”、找关系。其间,有形形色色的掮客和骗子主动联系“帮忙”,王翠棉家先后花费了上百万元“冤枉钱”。 王翠棉说,“感觉到上访解决不了问题,法律更解决不了问题”;之所以还打官司走程序,是为了赢得时间,寻求更高领导的关注和批示。 王亚丽反击 就在王翠棉兄妹四处上访告状之际,成功将第一块绊脚石贾玉红送进看守所的王亚丽,也开始调动一切资源对付王破盘的子女们。 吊诡的是,当年王破盘与官员们的你来我往,为王亚丽日后的仕途发展积累了丰富的人脉资源;与此同时,长期跟着王破盘的王亚丽,也日渐谙熟官场游戏,更加能说会道、长袖善舞。 据王破盘曾经的生意伙伴郭禄江介绍,虽然王亚丽不是王破盘的孩子,但“那个煽乎劲跟王破盘挺像的”,“嘴巴特别能说,也能喝酒,能活跃酒桌上的氛围,自来熟”。 郭禄江说,王亚丽第一次见他时叫“叔”,后来打电话时就叫“哥”。 不过王亚丽的家人称,很多关于她的传说都是“不实之词”。他们说,王亚丽从小就“不好看”,一直胖乎乎的,而且行事风风火火,“没有多少女人味,不事打扮,倒是更像男人。”他们承认,王亚丽是那种“一心向上爬的人”,“把钱看得很淡,把工作看得比家庭重”,做事泼辣,脾气也大。但非常孝敬老人。 而多个人曾提及,王亚丽曾跟别人吹嘘,说她们家“在中央军委有关系”。“王亚丽舍得在领导身上投资,对一些领导就像是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整天围在他们周围。如果病了,就鞍前马后照料。需要送钱的也从不手软,特大方,必要的时候又能搬出来自己‘在军委高层的家族关系’。”原鹿泉市市委书记张国亮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说。 王翠棉回忆,2008年八九月份,时任石家庄市委书记吴显国(后因三鹿奶粉事件被免职)带领市委领导接访,听说王亚丽不是王破盘的女儿,看了证据材料,显得非常震惊,“那神情一看就是王亚丽骗了他。” 利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上层关系,王亚丽也写告状信、找领导批示,处处阻击王翠棉兄妹的行动。 王亚丽在“情况反映”中称,王破盘不是金华中心的股东,并无财产和权益可继承;工商登记资料变更她一无所知,并否认其冒充家属私刻公章、伪造文件,骗取营业执照。她还请求上级领导督促公安人员加大办案力度,“将不法之徒绳之以法”。 王亚丽还表示,“身为公务员,不便于和他们发生冲突,只有求助党和国家执法机关为我做主,还我清白”。 16天后,该“情况反映”即被层层批转至新华公安分局。 分化、打击帮助王翠棉兄妹的人,也是王亚丽的反击手段。曾任石家庄某公安分局局长的王山(化名),和王翠棉是无极老乡。起初,王山很同情王翠棉兄妹,尽己所能提供帮助。但跟王亚丽见过一面后,他感到事情太复杂,对方“背景太深”,就想从中调解,因此带话给王亚丽,希望双方坐下来谈一谈,“两边都让一下”。 王翠棉兄妹同意了,但王亚丽并不想谈,她一口咬定自己才是王破盘的女儿,王翠棉他们都不是。 之后,王亚丽找到王山的一个熟人,提出给他50万元,让王山别管王翠棉家的事。利诱不成后,王亚丽开始检举揭发王山。她找到被王山任公安分局局长期间处理打击过的一些人“组织材料”。王山最终被迫提前两个月退休。 王亚丽开始约见王山,带了一些礼物,还专门找和王山关系要好的朋友作陪。一见面,王亚丽就亲热地喊“叔”,酒桌上频频敬酒,言笑晏晏。酒过三巡,王亚丽说不再告他了。说完,掏出那份告状材料就撕了。 吃饭过程中,王亚丽先给吴显国打电话,接着又给省委的一位领导打电话,向在场的人显示“她的关系”。王亚丽还对王山说,她爸不在了,要“叔”多帮帮她。 “她很有手腕,先拉你,然后打你,再拉你,逼你就范。”王翠棉说。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2009年5月底,王亚丽被免职后,并没有偃旗息鼓,依然嗅觉灵敏,势力强大。 王翠棉说,当时他们以为事情要解决了。没想到,他们聘请的律师很快就被“监控”,电话被监听,无法工作。他们不得不另请律师。 “我们每找一个地方,她都去堵。”王翠棉说,他们在打公司股权确权民事官司过程中,曾去银行调金宝公司的贷款底档,银行人员答复称需要去库里查档案。过了两天,再去银行,一位部门经理告诉他们,前一天一个叫王亚丽的女人也来过,也要这个资料。 2009年6月,《新京报》记者曾到鹿泉市获鹿镇派出所采访调查王亚丽更改年龄的细节。他后来回忆说,他在离开派出所的路上,就接到王亚丽的电话:“弟弟啊,你到姐姐的地盘上调查我也不给我说声,多危险啊,派出所的领导已经给我说了。” 王亚丽还说:“现在世道太乱了,你说你在那再被人打一顿,都有可能是王翠棉雇人打的,然后栽赃我啊。弟弟啊,你太单纯。” 王翠棉认为,在专案组到来之前,石家庄的工商、公安、司法等部门,几乎都有人在为王亚丽保驾护航。“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王翠棉说。 当月,王翠棉兄妹发现金宝公司的营业执照被变更,就去石家庄市工商局企业注册分局查询,遭到拒绝。一再追问之下,企业分局出具书面答复称:金宝公司档案找不到了。 9月下旬,王翠棉兄妹从知情者处获知,金宝公司的档案是被市工商局副局长齐志刚拿走的。他们找到齐志刚。齐志刚起初声称,档案的事他不知道,他并没有拿过;后来又劝他们和解,他可以安排跟王亚丽“坐下来谈一谈”,被王翠棉拒绝。 当年10月,王翠棉兄妹和同村村民三四十人,包括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分乘两辆大巴,打着“王亚丽勾结齐志刚,扣押工商档案,非法变更营业执照”横幅,去市工商局上访,被保安拦在门外。 后来,市工商局企业注册分局先后出具了两份书面材料,一份是金宝公司股权说明,证明王破盘拥有80%的股份,另一份说明“金宝公司档案登记材料目前找不到”。但这两份说明惹恼了王亚丽。之后,“王亚丽两次把我们告上法庭。”企业注册分局一位不愿具名的工作人员介绍说。 据知情者透露,2009年1月,石家庄市公安局研究决定,将扣押物品返还给“金华中心”新的法定代表人(即王晓冬);至于相关人员身份“谁真谁假”,让他们自己打官司。同时明确了四条意见:王翠棉兄妹的身份是民事官司,不归公安局管;王亚丽的身份归组织部门管;个人的东西,归贾玉红;企业变更对错,是工商局的责任。 而返还给王晓冬的有关金宝公司股东身份文件等资料,正是证明王破盘股权的核心证据之一。 在王翠棉兄妹打关于金宝公司股权的民事确权官司过程中,新华区法院的态度明显偏袒周东风等被告方。 王翠棉兄妹就父亲的财产被侵占问题到市公安局经侦大队报案,对方不予立案。他们还向新华公安分局提出,对他们和王亚丽进行DNA鉴定,但无人理睬。“新华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长赵玉虎说,市局领导指示不许调查王亚丽的身份问题。”王翠棉说。 陡然的转机 终于,随着专案组到来,一切陡然转向。 2009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王破盘去世已经近一年半;王亚丽被免职了,但仍掌控着公司,王翠棉兄妹依然是“一群不明身份的人”。 这年11月,王翠棉的姐姐因告状无果,去寺庙烧香,忆及一年来的种种遭遇,忍不住在佛前大放悲声,不意间引起寺中一人注意。此人听了她的冤屈,帮忙将他们的举报材料上递。中央某部门领导看到材料后,对此批道:此事闻所未闻。 法院也迅速更改之前的判决。 而在 之前的 专案组进入石家庄后,对贾玉红和她的女儿也进行了DNA鉴定。结果证明贾玉红的女儿与王破盘有亲缘关系,新华区法院随即火速改判放人。 有关王亚丽“造假骗官”的事情也很快被查处,后来并被作为负面典型案例通报。 后来《人民日报》发表“仲祖文”署名文章,称:王亚丽造假骗官长达十多年,之所以能够屡屡得逞,关键在于背后有一群“帮手”。他们有的把原则当作顺水人情,对王亚丽造假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把原则当作讨好领导的手段,鞍前马后地帮王亚丽做推手;更有甚者,把原则当作捞取个人私利的工具,与王亚丽沆瀣一气,合谋欺骗组织。 在一次汇报会上,河北省纪委书记臧胜业披露,石家庄市文化局人事处长杨路群,甚至在饭桌上就给王亚丽的正科级造假履历的表格上盖了公章。 原石家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耿震环、王亚丽的弟弟丁增红, 财新《新世纪》记者获悉,耿振环曾西柏坡纪念馆任馆长。王亚丽通过耿振环,将她从部队复原的弟弟丁增红安排到该馆开车。之后,耿振环调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丁增红也跟随其调至市委宣传部。王亚丽落马后,耿振环、丁增红先后被捕。 两人此次获罪,事因丁增红在几年时间内,在西柏坡纪念馆和市委宣传部领取双份工资等,总计约11万余元。2006年曾有人举报此事,丁增红先后两次退回了多领的部分,但当时组织部门只做了纪律处分,未予刑事追究。 原石家庄市工商局副局长齐志刚,因犯受贿罪被深州市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现在石家庄监狱服刑。涉嫌受贿的原新华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长赵玉虎、原石家庄市新华区政法委书记王瑞征,现正取保候审。 谢幕审判 王亚丽在被捕一年多以后, 首先是职务侵占罪。起诉书称, 工商注册资料显示,金宝公司出资280.59万元人民币,折合美元33.75万元,占75%股份;外商梁志国出资11.25万美元,占25%的股份。王破盘为该公司法定代表人,董事长。王亚丽、梁斌(梁志国之子)为金华中心董事。 为使伪造的肖和利、周东风、薛立新的出资比例得到法律的确认,并推翻市工商局注册分局出具的股权说明,王亚丽勾结周东风、薛立新、肖和利,利用伪造的股东出资证明书,股东名册等证据,于 检方认为,周东风、薛立新、肖和利为帮助王亚丽侵占金华中心资产,明知王亚丽伪造金宝公司出资证明书、股东名册等证据,仍按王亚丽要求,在伪造的股东名册上摁手印,出庭或聘请律师参与诉讼。致使伪造的肖和利股东身份及三人的出资比例在法律上予以确认,王破盘遗留的金华中心价值11026.81万元的资产被侵占。 检方还指控王亚丽涉嫌行贿罪。起诉书称,为了在桥西区公安分局办理相关案件中得到关照,王亚丽指使河北金润置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张鲁,分别于2008年八九月间和2009年春节前,从金润置地公司支取现金10万元,送给新华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队长赵玉虎(另案处理)。 2009年春节前,王亚丽本人送给赵玉虎价值分别为1万元的银行卡两张,及一张署名为“新颖”的字画。王亚丽被调查免职后, 此外,王亚丽、周东风为了使贾玉红职务侵占一案早日得到判决,以及尽快了结该中心其他民事诉讼案件,共同商定给时任新华区政法委书记王瑞征(另案处理)送礼,请其帮忙、协调。 起诉书还载明,在成立金华中心时,外商梁志国出资12万美元存入工商银行石家庄市分行营业部的存单,系王亚丽伪造,用于验资。 而王亚丽的辩护律师杨玉和提出辩护意见认为,他们通过调查取证发现,不仅梁志国的投资是假的,金宝公司的投资同样也是假的,用于验资的银行进账单是伪造的,金宝公司对金华中心没有实际出资。 王亚丽自1995年起先后担任金宝公司、金华中心会计、董事。杨玉和说,王亚丽参与了成立金华中心的操作,按王亚丽的说法,投资到金华中心的钱是她和周东风等人想办法弄的,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石家庄市交通局稽查处,“王亚丽说,到现在稽查处还跟我打着官司呢。”杨玉和认为,王亚丽的行为并不符合职务侵占罪的构成要件。而对于行贿罪指控,律师作了罪轻辩护。 而王破盘曾经的生意伙伴郭禄江则说,成立金华中心并开发湾里庙综合服务楼,是时任石家庄市交通局局长王志峰和王破盘“官商合作”的产物。1994年,石家庄新华路湾里庙一带被规划为商业中心,金华中心所在地原本被规划为石家庄市区惟一的客运站。掌握立项权的石家庄市交通局时任局长王志峰,曾任无极县委书记,与王破盘相熟。王破盘获悉后,说服王志峰以建立大型的停车综合服务中心的市政公益项目性质立项,王破盘由此获得该项目的开发权,并成立了金华停车中心。 至于“外资股东”梁志国,郭禄江说,王志峰通过他在美国的亲戚朋友梁志国,把资金汇出去又汇进来,金华中心就成了外资企业,可以享受优惠政策。至于具体资金来源则不得而知。 据《新京报》报道,王破盘的同事韩志友称,王破盘为了这块地的开发权,曾给王志峰送过80万元,结果,王破盘以90万元就拿下估价180万的地。 郭禄江则说,王破盘与王志峰还另有交易涉及到王亚丽——王破盘让王志峰拿干股,让其儿子王印江成为金宝公司的股东,王志峰则帮忙安排王亚丽到交通局稽查科当了副科长。 1996年前后,也就是金华中心成立后不久,王破盘解除了王亚丽的金华公司会计职务,但其董事职务仍保留。 多位人士称,也就是在此间前后,王亚丽和王志峰两人关系密切。 1998年,王志峰涉嫌受贿犯罪被追查,因此畏罪潜逃国外。据郭禄江转述王破盘的说法,王志峰逃跑前夕,曾给王破盘“磕头”,请其把事情都揽起来。于是,王破盘变更了金宝公司股东构成,王志峰的儿子王印江不再拥有干股。检察院曾找过王破盘了解情况,但被他“扛过去”了。 王志峰后来在2004年前后回国投案自首,获得从轻追究。据财新《新世纪》记者了解,来自石家庄市交通局工会的信息显示,王志峰仍在其退休干部名单中。一度传言被辞退的王志峰的儿子王印江,至今仍在石家庄市交通局路政处工作。 郭禄江认为,没有王亚丽跟王志峰的关系,王破盘得不到那块地的开发资格;没有王破盘多年的支撑,这个楼也建不起来。“王亚丽自己感觉她为金华中心付出了,所以想要财产。” 王亚丽延续了她一贯的路径,试图通过权力庇护独占王破盘的遗产,却最终引爆了她“造假骗官”的内幕,将一场现代官场现形记演绎到终点。 而一场匪夷所思的经历,让王翠棉兄妹看透了许多世事。如今,她和几个姐姐都成了虔诚的佛教徒。 (责编:YeL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