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的主权债务危机不但是对欧元，也是对民主及公共问责的基本威胁。目前，欧洲的问题和困境还仅限于相对较小的国家如希腊、爱尔兰和匈牙利。但这些国家的政府似乎都违背了民主契约中的一系列基本条文。

　　欧盟轮值主席制度正将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其中一个国度。在匈牙利接任欧盟轮值主席之际，总理奥尔班（Victor Orban）修改宪法和镇压媒体的行动正引起激烈争论，国内也出现对金融持续性的新一轮忧虑。

政府不赖账原则维系了民主发展

　　匈牙利有许多理由为债务的政治后果感到担心。毕竟，这个国家依然保持着恶性通货膨胀（hyperinflation）的世界纪录。其货币在1940年代贬值了 1027 倍，直接导致共产主义独裁政权的上台。

　　欧盟债务的计算方式模糊不清又不可靠。地中海沿岸国家的财政巩固政策可能会奏效，并在付出巨大代价的情况下，恢复到正常的财政状况。但如果市场依旧过度焦虑，而现行利率持续高于稳定安全的德国国债利率，债务负担状况将迅速恶化。因此，欧盟或许应该准备成立一个机制，来说明将如何削减债务。

　　许多经济学者都在计算方式的基础上，表示赞同这样的机制。但欧洲中央银行，尤其是其董事会成员罗伦佐·斯玛基（Lorenzo Bini Smaghi），却简要明确地否定了削减债务的作法——这是在政治和道德上都有重大意义的立场。事实上，在公共债务上不能赖账的原则，是和法律保障、代议制政府及现代民主的发展紧密地交织在一起的。

　　自1688年英国人民发动光荣革命（Glorious Revolution）奋起反抗挥霍无度的斯图亚特王朝（Stuart dynasty）后，英国政府便对债务采取了新的处理方式：在议会（代议制机构）投票通过预算，确保人民作为一个整体对政府支出负责。这种宪政手段限制了早期专制君主政权一贯的奢侈宫廷生活（或者军事行动）所造成的浪费。

　　光荣革命的经验在随后的欧洲革命浪潮中得到推广。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的统治，让法国政府负债累累，革命政权因为滥发指券（assignat）所造成的通胀而丧失了公信力。在维也纳会议拥戴路易十八复辟后，皇帝的幕僚们对是否承认拿破仑所欠下的债务进行了讨论。最终承担债务的决定，为法国经济提供了赶上英国工业革命脚步所需的法律保障。

　　20世纪的战时通胀及实际上赖账的经验，使负责任的财政成为新欧洲共识的一个重要主题。而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其中一个基础，就是认识到一个稳定货币对政治合法性的重要性。

　　事实上，欧盟的关键法德轴心就是靠这样的信念维持：民主政体的政治秩序有赖于债务的安全性。在德国，对两代中产阶级债券持有人的剥夺被看作是德国皇帝战争以及之后的希特勒战争的结果——换句话说，是民主制度失败的结果。

　　经历了通胀和不稳定政府后，通过提倡货币稳定性，戴高乐重建了法国政治系统及法国的国家理念。他明确的回到拿破仑遗留下的观念，认为只有一个强势的货币才能确保国家的稳定。

失责政府用金融新产品肆意消费

　　但在过去20年间席卷全球的金融革命似乎切断了代议制政府和公共财政之间的联系。金融衍生产品以及其他复杂的金融工具则提供了一条路径，让政府得以绕过公民的批准来进行消费。

　　换言之，现代政府财政已经变得类似“次优抵押贷款”（sub-prime mortgages），制造了一种人人拥有住房的假像；条例和限制也不再适用。各国政府可以肆意消费。为了符合欧盟《马斯特里赫特条约》（Maastricht Treaty）及《稳定与增长公约》（Growth and Stability Pact）政府财政赤字不能超过GDP的3％，及政府负债不能超过GDP60％的严格规定，各国往往利用会计制度的漏洞来转移多余的支出。

　　跟金融革命同时发生的还有对欧洲人选举权的有效剥夺。在过去20年，权力似乎被转移到了技术精英手中。偷偷摸摸的会计伎俩与见不得光的政治阴谋相互结合。人民则抱怨欧盟机构合法性的衰退，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同样的，在2008年9月担保爱尔兰银行所负的债务时，爱尔兰政府做了任何负责任政府都不可能考虑的行动。政府承担了超出爱尔兰国民收入许多倍的债务，以致政府负债飙升到超过GDP的1300％。而至今仍在为政府行动辩护的总理考恩，势必将在下一次选举中遭到严厉惩罚。

　　但考恩的行为其实是一场更大失败的症状：公民和纳税人的义务与政府责任之间的基本纽带已经断裂了。

　　将部分欧盟成员国现有债务转化为欧盟债券的想法在技术或许具有吸引力，但只有在回复到1688年的英国原则（或者美国革命的原则），这个想法才能行得通。欧盟的纳税人必须觉得他们有能力控制自己的债务——他们不应该为不负责任的金融界和不负责任的政府间的邪恶同盟所犯下的过错和欺诈负责。

    作者Harold James是普林斯顿大学历史和国际关系学教授，并兼任佛罗伦萨的欧洲大学学院历史学教授。

    英文原题：Debt and Democra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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