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阿拉伯依然是一个极度保守的社会，但僵化表层之下正涌动着变革的暗流。

在飞往沙特阿拉伯的航班上一觉醒来之后，你会发现，飞机起飞时身着西方服饰的沙特妇女已经为着陆做好了准备——换上了传统服饰。但在最近的一次访问中，我发现已无法依凭这一幕窥得这个王国之全貌。

出发前，我要求政府主办方安排一个同沙特女企业家座谈的会议。令我惊喜不已的是，这项要求很快就获得准许。而这次会晤本身，更是让我啧啧称奇。

令我诧异的，并不是这些女企业家清澈、睿智、充满活力的谈吐。这些特质，我以前也见识过。惊奇之处在于，在首都利雅得心脏地带的一个公共场所中，她们竟然可以如此轻松惬意地分享有时带有挑衅意味的观点。

我让一位年轻的女企业家谈论一下她对沙特商业氛围的看法。跟在座的大多数人一样，相较于我过去在沙特所经历的场景，在跟一位男士一对一的交谈中，她显得更加轻松。

她的回答不仅表露出了她对职业标准的尖锐意见，还流露出一丝带有戏谑意味的幽默感。譬如，她很坦率地说，她现在穿正式礼服的感觉比过去舒服多了，因为她在下面穿了一条长运动裤。

实际上，在沙特社会的表层下正涌动着许多暗流。阿卜杜拉国王治下的沙特，依然是一个极度保守的国度。但在他正式即位之后的这四年半中，沙特社会及其经济出现了许多戏剧性的变迁。

比如，整整一代人的社会习俗和经济态度已发生了显著变化，现在的年轻人在许多方面与其父母迥异。

这种正在浮现的代沟，正影响着沙特社会的方方面面。我在这次访问中发现，年轻人在公众场合混杂在一起的场景，即便跟仅仅两年前相比，也要多得多，我还听到了更多询问其他国家（特别是波斯湾地区更自由的国家）社会标准的问题。

对婚姻的态度也同样发生了变化，过去，包办婚姻中的新郎和新娘经常在订婚当天，才首次见面。过不了多久，就正式结婚了。今天，城市中的许多夫妇在订婚前，经常会见上好几次（当然，要有家人陪同），而且在结婚之前，往往在不受监督的情况下进行约会。

但对于每一位有抱负的年轻女性来说，最有意义的变化或许在于显著扩大的受教育机会。2009年9月，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大学敞开大门，破天荒地允许男女学生一起上课，而且不准许宗教警察进入校园。此外，沙特妇女现在也可以开车了。在西方人看来，这些改革听起来或许有些怪异。但对沙特来说，这些却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如今，沙特女性正以创纪录的人数迈入大学校门，尽管精英阶层的千金出国留学的可能性依然更大一些。为了解决劳动力短缺问题，沙特政府正致力于让更多女性加入劳动力大军，她们所从事的，也不再仅仅局限于教师和护士这类传统职业。今年，沙特法学院的毕业生中将首次出现大批女性。由女企业家创办，现已开始运营的新企业多得令人吃惊。

男人的生活也在变化。沙特社会长期滋养着一种无法持续的权利感，在此种氛围之下，接受与低社会地位相联的工作的男子往往备受贬损。卑贱的工作，是由那些来自南亚或阿拉伯世界欠发达角落的移民做的。长期累积下来的结果就是，爆炸性增长的青年人口和他们能够应对的工作岗位数量之间，产生了一种错位。

多年来，为了降低对外国劳工的依赖度，沙特政府一直采取各种旨在使经济“沙特化”的措施。事实证明，这些举措难以实施。在极度保守的利雅得，尤为如此。许多经济困难的家庭经常依靠着微薄的收入度日，走投无路时，一家之长才愿意接受他觉得有损其身份的工作。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沙特青年在当地星巴克咖啡店打工这一幕格外引入注意的原因。

媒体，也在阿卜杜拉国王的改革之列。直接反对沙特政府的举动，依然不被容忍，但看到，听到对沙特最为保守的政策的批评言论，已是越来越稀松平常的事情了——有时甚至出现对沙特宗教警察（即，推动德行及预防邪恶委员会）的批评声音。如果没有政府的支持，纵使沙特更倾向于自由主义的报纸，也不可能出现此类报道。

依然有许多有权势的人和团体坚决反对各种形式的自由化改革。沙特人对于石油美元和外国劳工的依赖度依然非常之高。但值得一提的是，技术和管理培训，位居沙特增长最快的产业之列。这种趋势，是政府难以扭转的——当局似乎也不想这样做。

假若阿卜杜拉国王某一天被人们铭记于心：是他，率先为一个亟需变革的区域带来真正的革新，请不要为之惊讶。假若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些新机遇的，是沙特妇女，你也不必陡生诧异之感。

伊恩·布雷默系政治风险咨询机构欧亚集团（Eurasia Group）总裁，著有《J曲线：理解国家兴衰的新途径》（The J Curve: A New Way to Understand Why Nations Rise and Fall）一书。 Kevin·Ren 拥有本文权利并授权本站发表。如有问题请联系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