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俄罗斯政治形势分析

　　【内容提要】2009年俄罗斯的政局保持稳定，但政治体系现代化的改革成效不大。金融危机成为影响俄罗斯政治形势的刺激性因素。梅德韦杰夫和普京在政治思想上的差异开始显现。这种差异主要体现在政治哲学观与历史观的不同上。思想观念的不同可能导致政治路线之争。由于普京依然居于权力中心，俄罗斯政局的发展不会完全按照梅德韦杰夫的路线发展。

　　【关键词】 政治思想 政治哲学观历史观

　　2009年，面对复杂的经济与安全形势，俄罗斯积极采取措施稳定国内政局，改善经济环境，调整外交策略，努力应对国际金融危机带来的挑战，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受金融危机等因素影响，俄罗斯内政外交仍面临诸多难题，其基本特点是：政局保持稳定，但政治体系现代化改革成效不大；经济已走出萧条，但尚未摆脱危机；国际环境有所缓和，但结构性障碍依然存在。

　　一、政治形势的基本情况：政局保持稳定

　　国内政局继续保持稳定。统一俄罗斯党在2009年的政改过程中赢得重要的政治红利，有力地促进了政局的稳定。2009年的地方选举完成了将地方政权转交到统一俄罗斯党手中的过程。2009年3月1日，统一俄罗斯党在地方选举中取得压倒性胜利。在这次有2000万选民参与的选举中，统一俄罗斯党在9个地方议会中赢得49%-79%的支持率。10月11日，俄罗斯在3个联邦主体举行议会选举，10个联邦主体议会进行补选，20个联邦主体行政中心城市的议会和市长进行选举或补选，6379个地方自治单位进行选举，总共涉及83个选区中的75个选区。统一俄罗斯党大获全胜。 当前，在新政治战略的实施过程中，俄罗斯新的政治体系已经建立在三个基础之上——国家杜马中统一俄罗斯党的议会党团、地方议会中统一俄罗斯党的议会党团和议会外的统一俄罗斯党组织机构。俄最高领导层培育统一俄罗斯党占据绝对优势、多个小党并存的政党体制的意图日益明显。这个方案可能将取代以前“两党并重”的设想，也是对梅德韦杰夫反复提倡的加强政党竞争的政改设想的回应。究其原因，这是因为普京的权力基础就来自统一俄罗斯党，他就是通过控制一个政权党达到了权力的顶峰，而这样的权力路径是不可能让梅德韦杰夫重走一遍的，普京也不愿意看到他的权力基础受到威胁。不过，统一俄罗斯党的大获全胜体现了民众对普京和梅德韦杰夫的支持，并有力地促进了政局的稳定。

　　新政治战略与统一俄罗斯党的政党现代化建设紧密相连。随着2009年11月21日统一俄罗斯党十一大的召开，俄罗斯领导层意图将统一俄罗斯党打造成一个现代化的执政党，并让其肩负俄罗斯重建现代化的重担。必须强调的是，在当前俄罗斯的政治生态中，统一俄罗斯党拥有广泛的政治支持力量。目前，俄罗斯83个联邦主体中有76个联邦主体的行政长官隶属于统一俄罗斯党。据最新统计，当前统一俄罗斯党正式登记党员近200万人，约占俄罗斯总人口的1.2%。该党党员有59%为国家公职人员，其中有9.6%的党员在联邦政府中任职，有8.7%的党员在各地方政府中任职。 统一俄罗斯党已经开始进行政党现代化的建设。目前，统一俄罗斯党在保有普京个人影响的基础上，正积极从组织结构、意识形态等方面进行建设。在十一大上，最高委员会主席格雷兹洛夫表示，代表大会通过的纲领性文献的基础是“2020年发展战略”、“普京计划”和梅德韦杰夫总统发表的纲领性文章“俄罗斯，前进！”。十一大通过的新党纲确定了“俄罗斯保守主义”是统一俄罗斯党的意识形态。格雷兹洛夫认为，俄罗斯保守主义的意识形态是稳定、发展，排斥停滞和革命，使社会不断创造性革新的意识形态。该党将致力于政党现代化建设，为俄罗斯新政治战略保驾护航。

　　政治体系现代化改革成效不大。从2009年2月至5月，俄罗斯连续通过了一系列法律。2月18日，俄罗斯公布联邦委员会组成的新法律。该法律规定，从2011年1月1日起，联邦委员会由被选入政权代表机构的人和相关联邦主体地方自治机构的议员组成。 5月5日，俄罗斯公布对《俄罗斯政党法》的修改法律，逐步降低了组建新党党员人数的门槛。5月15日，俄罗斯公布为提高国家杜马选民代表性而对若干法规作出修改的法律，规定在国家杜马选举中获得5%选票但不到7%的政党，可以获到1个议席，得票超过6%但不到7%的政党，可以获得2个议席。5月15日，俄罗斯还公布了保障议会政党可经由国家电视和无线电频道平等阐释其活动的法律。 5月18日，梅德韦杰夫签署总统令，要求政府公职人员必须每年公开年收入，俄罗斯初步建立了官员财产申报制度。上述法律的通过，标志着梅德韦杰夫在2008年总统国情咨文中提出的政改十大措施以及反腐败的系统性措施都已经落实。然而，政改措施在政治体系现代化的方向上虽有所进展，但没有对普京八年政治结构本身产生实质性的影响。例如，梅德韦杰夫提倡发展多党制，让获得5%至7%选票的政党在议会中占有1—2个席位，同时还放宽了对非政府组织的限制。但是，普京将政党进入国家杜马的得票率提高到7%的标准没有动。司法部拒绝为反对派政党进行登记。迄今为止，俄罗斯只剩下7个政党：统一俄罗斯党、俄联邦共产党、俄罗斯自由民主党、公正俄罗斯党、右翼事业党、亚博卢党和爱国者党。 梅德韦杰夫在今年改革中所遵循的原则是两点：即不改变政权的权威地位和不改变普京八年的政治发展道路。2009年梅德韦杰夫政改举措在政治体系现代化方面成效不大。俄罗斯如何才能在现代官僚制度基础上建立政权体系始终是它的一个政治僵局。今年的政改没有解决这一难题。同时，官僚集权体系对推行创新经济是否有利也值得关注。创新经济需要多元化和竞争性，需要中小企业的活力以及产权保护，这意味着要推行深层次的体制改革，而这将对官僚集权制度和原料贸易构成打击。

　　二、政治形势的突出特点：政治思想出现新变化

　　“梅普组合”权力运作的发展变化无疑是2009年俄罗斯政治的焦点问题。总体来看，“梅普组合”保持基本稳定，但金融危机成为影响2009年俄罗斯政治形势的一个刺激性因素。它直接导致俄罗斯精英和社会开始全面反思发展道路的选择，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新政治战略。

　　2009年9月10月，梅德韦杰夫发表“俄罗斯，前进！”一文，阐述俄罗斯新政治战略的基本原则。 11月12日，他在2009年度总统国情咨文中又具体阐述了新政治战略付诸实施的首要计划以及近期内需要完成的工作。新政治战略成为俄罗斯政治精英对发展道路最新探索的理论总结。

　　新政治战略具有鲜明的梅德韦杰夫特色。从本质上看，新政治战略是要解决两个基本问题：俄罗斯的政治体制如何变革，以及俄罗斯的复兴需要什么样的发展道路。尽管新政治战略的全面执行需要更好的政治契机，但它毕竟已经呈现在了俄罗斯的政治舞台上。出现即表明需要，这说明俄罗斯的精英与民众依然在探索俄罗斯的政治体制变革与发展之道。新政治战略出台也引出了俄罗斯政治中若干需要深入思考的基本问题。因此，审视“梅普组合”的现状以及俄罗斯政治形势的特点，可以新政治战略为基本线索。

　　在国家发展模式和战略目标层面，“梅普组合”依然基本一致，这是“梅普组合”的基础。正如普京所指出的：俄罗斯面临诸多挑战。如果能取得成功，最高层的权力组合将来就不会那么重要。共同的目标才是最根本的。普京团队将尽可能长久地保持团结，分担角色的方式是次要的。梅德韦杰夫也表示，相对于解决俄罗斯目前所面临的艰巨任务来说，他和普京确实是不错的组合。为了实现俄罗斯的目标，“梅普组合”会在法律的框架内运行良好。 在权力运行机制层面，“梅普组合”既是一种政治信任的结合，又是一种权力互相制衡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梅普组合”是在不改变俄罗斯宪政制度框架的前提下，俄罗斯政治权力呈现的一种罕见的权力让渡和共享局面，这是“梅普组合”的实质。而在政治精英层面，“梅普组合”是一个团队组合。普京八年形成的执政团队是“梅普组合”重要的沟通平台。

　　然而，以现代发展研究所的三个主要报告和“俄罗斯，前进！”一文为标志，梅德韦杰夫和普京之间在政治思想上的差异开始显现。这种观念上的差异有可能是未来形势变化的根源。

　　三、政治思想新变化的先导：以现代发展研究所的报告为视角

　　2008年3月18日，俄罗斯现代发展研究所成立。它被称为梅德韦杰夫的私人改革工厂。为了强调研究所的重要地位，梅德韦杰夫同意领导研究所的监督委员会。总统办公厅副主任德沃尔科维奇、经济发展和贸易部长纳比乌林娜、国家杜马第一副主席莫罗佐夫等都是监督委员会成员。研究所的主要任务是，确保公开讨论国家战略发展的政治和经济问题，为梅德韦杰夫履行信息渠道的职能。研究所负责人是著名经济学家尤尔根斯，研究所的专家还有弗拉基米尔？毛、鲁斯兰？格林贝格、叶夫根尼？贡特马赫尔等。

　　早在2008年1月，现代发展研究所成立前，尤尔根斯就在《俄罗斯报》上发表文章，认为俄罗斯面临四条发展道路的战略选择：首先是“动员”模式，即国家不与公民社会及企业家商量就集中资金并分配给基础设施建设、造船、纳米技术等被宣布为国家最优先的方向。其次是“食利者”模式，最大程度地利用和重新分配自然资源所产生的红利。国家发展依靠的将首先是生产石油、天然气、金属、木材的那些部门，即靠传统出口产品而存活。第三种是“惯性”模式。利益集团随机应变，为获得资源展开争斗，在这种情况下，被宣布为优先方向的将是经济和政治稳定。第四种是“现代化”模式。坚持不懈地改革公民社会制度，完善法律，深化改革，建立符合创新与投资需要的发展机制。尤尔根斯认为，“现代化”是俄罗斯发展的最有效的一条道路。

　　2008年12月，现代发展研究所的报告《民主：俄罗斯发展的模式》集中分析了俄罗斯应该从“手控”转向普遍的民主治理模式。报告在承认“手控”在俄罗斯特定阶段是合理的同时，认为需要发展成熟的国家政治机制，这种机制的建立将有助于俄罗斯逐渐从“手控”转向自动组织系统，具备了这种自动系统就不需要时刻担心再次发生革命了。这些机制指的是负责任并有自主能力的大党；能为各方提供平等、公正条件的选举制度；有活动能力的议会；秉持客观的媒体；对当局各项制度进行社会监督的真正的公民社会。报告认为，俄罗斯已经到了维持原状就可能阻碍现代化发展的时期，这种把政治稳定而非经济成功发展置于首位的现状，明显限制了各种竞争发展的可能。国家各领域的成功发展同国家管理、政治和经济体制发展能否上升到一个崭新的水平息息相关。在已建立起足够稳定的垂直管理体系的现阶段，现代化需要更加富有竞争力的政治和经济空间，只有这样才能更有力地推动经济的发展。如果说2008年俄罗斯的政治精英还在为“是集中精力化解政治威胁，还是为突破性发展创造条件” 而进行争论的话，那么在2009年，金融经济危机在俄罗斯的纵深发展大大加速了这种讨论结果的产生，“俄罗斯，前进！”一文即是对这一问题的最好回答。

　　2009年2月，现代发展研究所提出了一份有关俄罗斯经济危机后果和摆脱危机方案的报告。该报告认为摆脱危机有三种途径：第一种是集中管理方案。像普京八年一样，保持国家对经济进程的主导作用。国家直接扶持企业和采取保护贸易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限制危机造成的消极社会影响。但这种方案将维持危机前那种缺乏效率的经济体制，摆脱危机将变得长期而缓慢。第二种是完全放开经济。国家应该放弃调控，放弃支持某些企业和公司并降低税率。这样做将在摆脱危机时建立起一个更有竞争力的经济体，并减少腐败的发生。但这种选择的风险很大。第三种方案结合了集中管理和自由两种模式——国家扶持和国家局部调控并存，向企业提供更多的自由。在管理和自由分配得当的情况下，这种方法可以维持生产和就业水平，但它要求国家监管者具有高超的管理水平。尤尔根斯认为，政府的行动在战术上是正确的，但缺乏长期考虑。没有充分考虑到保持俄罗斯经济竞争力和均衡的必要性。国家在经济中的作用增大，扶持缺乏效率的公司和市场机制削弱是现在和今后面临的主要风险。而且，如果不重新建立与商界和所有政治力量的对话，国家将很难渡过危机。他强调，政府必须制订一套扩大经济和公民自由的社会新公约。

　　2010年2月，现代发展研究所又发表了《21世纪的俄罗斯：理想的明日图景》的报告。报告认为，梅德韦杰夫的“俄罗斯，前进！”一文是俄罗斯全面现代化的开始。俄罗斯社会必须抓住关乎俄罗斯生存的现代化机遇。报告展望了国家的未来图景：俄罗斯是一个拥有强权总统和强大两院制议会的联邦国家，总统任期延长至5年，杜马为4年一届；一个中右派政党和一个中左派政党将成为国家政治制度的核心；全民选举出的议员出席上院会议；地方行政长官由地区直选产生。

　　由于现代发展研究所本身所代表的梅德韦杰夫智囊机构的政治符号意义，可以说，它所发表的上述两份重要的研究报告，已经初步显示了梅德韦杰夫和普京在改造国家体制使其更适于从事创新、现代化建设及更有效的管理等方面存在分歧。而且，金融危机进一步放大了这种分歧。随着新政治战略的正式推出，我们看到了上述报告对梅德韦杰夫政治思想形成的影响，梅德韦杰夫和普京在政治思想上的差异日益明显。

　　四、政治思想新变化的内涵：以政治哲学观和历史观为视角

　　其一，以政治哲学观为视角看梅普的政治思想。

　　就政治哲学观而言，梅德韦杰夫新政治战略的政治哲学基础总体上是以自由主义为核心，而普京奉行的则是俄罗斯传统意义上的以突出政权效应为特色的官僚控制哲学。两者的本质差别在于，梅德韦杰夫追求的是“聪明自由、富有责任感的公民荟萃的社会”，而普京八年的政治治理实际上使俄罗斯形成了一个控制一切的官僚垂直权力体系，梅德韦杰夫称之为“一切由领袖殚精竭虑和拍板的社会”。

　　梅德韦杰夫承认国家在俄罗斯的基础性作用。除了历史传统因素外，俄罗斯坚持国家作用的一个理论基础是，在向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中央政府的责任重大，它不仅具有市场经济国家的一般职能，还应具有向市场经济转型的特殊职能。俄罗斯的国情以及所处的特殊经济发展阶段，决定了俄罗斯的经济发展模式是中央政府主导的动员型模式。中央政府在改革中的主导地位是俄罗斯现代化和追求社会总体利益最大化的保障。

　　在承认国家作用的前提下，梅德韦杰夫突出强调了国家与社会的关系应该是开放的和互动的。梅德韦杰夫认为，普京八年俄罗斯的政权已经发育成熟，成为主轴支撑整个国家。但政权并非是权力机构所需，其存在是为了确保公民社会的生机。只有国家发达强大，才能出现强大的公民社会，这两个概念并不矛盾。他相信强大的政权和强大的公民社会是不可分割的，需要让公民社会的发展进程与国家的成长同步。然而，强大的政权与强大的官僚体系难以等同。在当代俄罗斯，官僚机构还是像20年前一样，依然对公民抱着不信任的态度。这种逻辑导致俄罗斯的官僚机构妨碍商业经营，严格监督媒体，干涉选举进程，向司法施加压力。俄罗斯这样的官僚政治是完全没有效率的，并且只能带来腐败。这种机构只会产生大量的法律虚无主义，违反宪法，阻碍创新经济和民主机制的发展。

　　正如梅德韦杰夫所言，人们想要的不是强大的官僚机构，而是一个拥有强有力法规的国家。俄罗斯民众虽然对叶利钦时期以衰退为标志的民主形象不满，并认可普京对秩序的追求以及为增强民族自豪感和控制寡头、使收入分配更加公平所作的努力，但是这种国家加强控制的行为为助长腐败创造了条件。一部分国家机构致力于通过非民主手段和建立指令性市场机制来确保自己的地位，其中有一部分公务员与商人勾结，为不同集团的利益游说。这些国家机构逐渐蜕变为腐败的温床。由此，腐败在俄罗斯正变成一种流行现象。

　　俄罗斯需要妥善处理权力和社会因素的作用，协调效率、公平和稳定的关系。民主化如果不以法治为基础，将会导致民主进程本身的私有化，并阻碍国家和社会发展。应该允许俄罗斯在成为真正的民主国家之前走过一条漫长的道路，但是最重要的任务是发展公民社会。梅德韦杰夫尤其强调，重启整个社会关系体系非常必要。国家机器应当改弦更张，鼓励先进人士。它不能通过贿赂和回扣来建立，而要通过竞争优势来打造。

　　全球性的经济衰退令所有国家面临更大的政治风险。如果权力几乎不受监督，其政治制度面临的风险就越大。在评估政治风险时，最受关注的是政治体制的类型，以及这一体制是否能确保政权的和平交接和是否具备足够的竞争机制。更牢固的社会契约应该将权力与资源分散给更多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讲，梅德韦杰夫的政治思想显然更具活力和生命力，因为它追求的是要让俄罗斯从封闭走向开放，从单一走向多样，从狭隘走向宽容，从僵化走向活跃。

　　其二，以历史观为视角看梅普的政治思想。

　　就历史观而言，梅德韦杰夫和普京在政治价值取向上也有本质不同。如何看待苏联历史，是检验当代俄罗斯政治领导人历史观的试金石。梅德韦杰夫批评斯大林的政治镇压。他指出，“20世纪30年代的大清洗波及范围之广令人难以想像，全国民众都深受其害，一些社会阶层被整个摧毁，数百万人因政治恐怖和虚假指控而丧生。但迄今仍有人为镇压活动辩解，声称这么多人是为了某种崇高的国家使命而牺牲的。这无疑是错误的，因为国家的发展和进步没有理由以民众的痛苦和伤亡为代价。任何事物的价值都不能置于人的生命之上。不能假恢复历史公正之名，为斯大林制造的大清洗开脱。” 在梅德韦杰夫发表这个博客视频前，10月13日，莫斯科巴斯曼区法院驳回了斯大林之孙朱加什维利为捍卫祖父声誉和尊严而对《新报》及前军事检察总院调查员提起的诉讼。这与普京关于大清洗的表态有本质区别。2007年6月，普京曾表示，尽管斯大林的大清洗很恐怖，但其他国家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俄罗斯不应对斯大林的清洗运动感到内疚。

普京在2009年12月与民众的连线中对该问题有所松动，表示斯大林时期的镇压使成百万的公民遭受苦难，用这种方式管理国家是不可接受的。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普京的这次连线是在新政治战略出台以后进行的。以“俄罗斯，前进！”为核心内容的新政治战略得到了俄罗斯大部分民众的热烈支持。从2009年9月“俄罗斯，前进！”发表到11月梅德韦杰夫国情咨文发表前，共有16000余名普通民众在www.gazeta.ru上跟帖评论“俄罗斯，前进！”一文，积极参与了新政治战略的全民讨论。

　　很难想像普京不会考虑到民意的这种变化。贴近这种民意的政治途径之一，就是巧妙地与梅德韦杰夫关于新政治战略人本主义原则的表态协调一致。梅德韦杰夫明确提出：“全方位的现代化再度成为俄罗斯的必需。这将是俄罗斯历史上首个以民主价值观和制度为基础的现代化进程。”他还明确指出：俄罗斯历史上两次最大的现代化改革(彼得大帝时期和苏联时期)的结果都是没落、屈辱和数百万同胞的丧生。在那些年代，保护人的生命并不是国家优先考虑的问题。现在，俄罗斯首次有机会向自己和整个世界证明，俄罗斯能够按民主道路发展，国家转入更高一级的文明是可能的，将通过非暴力方式实现这一点。不是强迫，而是让人们相信；不是用镇压，而是要发掘每个人的创造潜力；不用恐吓，而是要让人主动产生兴趣；不要对立，而是要让个人、社会和国家利益相接近。普京关于斯大林镇压的上述表态自然与梅德韦杰夫的这一政治思想比较协调一致了。

　　不过，2010年5月7日，卫国战争胜利纪念日前夕，梅德韦杰夫接受了《消息报》的专访。与2009年普京与民众连线时提出的“对斯大林不能进行国家层面的评价”不同，梅德韦杰夫明确提出，“坦率地说，苏联政权只能被称为极权政权。在这个政权统治下，基本的权利和自由受到压制。”“如果就国家层面而言，自新的俄罗斯产生以来，国家领导人对斯大林的评价非常明确——斯大林对自己的人民犯下了大量罪行。”梅德韦杰夫表示，热爱和憎恨斯大林的人都有权利表达自己的观点。但另一个问题是，这种个人评价不应影响到国家评价。

　　综上所述，不得不承认，尽管梅德韦杰夫和普京都反复声称两人之间在各个方面基本一致，只是领导人个性和风格的不同，但是抛开俄罗斯政治的表象，两人在政治思想方面已经显现出差异。如果现在对此视而不见，只谈梅德韦杰夫和普京的一体性，恐怕就难以深入分析俄罗斯政治的实质问题了。

　　普京的战略是以解决国家生存问题为核心的务实路线。实现这种战略目标必须具备以下条件：建立代表国家权力的、能够实施必要改革的主体；建立正常的经济环境，保障经济长期发展；为国内发展创造良好的国际条件；克服社会的分裂现象，使俄罗斯团结起来。普京八年一直致力于上述目标的实现。严格来看，普京并没有一个长期战略，只确定了短期的政策，其亟待解决的问题包括完善各项决定的制订、通过和落实机制、反腐败及提高管理层的质量等。他是在不改变宪法的情况下建立能够发挥作用的有效民主。俄罗斯有效政策基金会主席帕夫洛夫斯基表示，普京推行了拯救俄罗斯的战略，虽是为形势所迫，但却是成功的。如今，到了对俄罗斯进行体制性变革、令其重返全球大国行列的时候。这是一大重要转折。上一个战略是成功的，俄罗斯的确获得了重生。但它所处的状况令人担忧。如果俄罗斯希望与其他国家并驾齐驱，就不应沉迷于对自身大国地位的孤芳自赏，而是要着手工作。

　　这种战略需要的不同，在本质上催生了政治思想的差异。决策过程受决策者价值体系的制约。一定的价值体系决定着决策者的态度、信仰和原则。政治时代有一个基本的事实，即政治体系均选择了一定的价值体系：社会主义、自由主义、民族文义、保守主义，或者是宗教信条。政治价值观对决策过程有直接的或间接的制约作用，一定的公共政策总是带着一定的价值观念的。 2010年1月，俄罗斯召开了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国务委员会，梅德韦杰夫明确提出，苏联模式不可接受，俄罗斯政治体制不理想。普京则表示政治体系改革需要谨慎。2010年2月，梅德韦杰夫在访法前夕再次表示：“苏联的社会、它的原则、它的运转和我们自己的选择相距甚远。从根本上来说，我不愿意回到过去。” 2月2日，正如前文已述，与上述政局变化遥相呼应，梅德韦杰夫的智库当代发展所还明确提出一个政治体制改革方向的报告，即《21世纪的俄罗斯：理想的明日图景》，该报告所描绘的“理想的明日图景”从根本上与普京模式不同。2010年4月，梅德韦杰夫访问北欧前夕接受专访，再次明确提出了关于俄罗斯发展模式的看法，其中鲜明地提出，所有权是人最重要的私人权利、基本权利。 2010年5月，俄罗斯外交秘密文件被美国新闻周刊俄文版泄露，引起俄罗斯国内很大反响。该报告与“俄罗斯，前进！”主旨思想一脉相承，最重要的一点是该报告彻底否定了普京后期尤其是慕尼黑安全会议后形成的“孤岛思想”，鲜明地提出俄罗斯应该与能帮助它摆脱技术落后和经济孤立状态的国家建立现代化联盟，将最大程度地重视加强与世界主要大国的相互依存关系。由此可以认为，按照思想观念——政治举措——政治绩效的分析路径，由于梅德韦杰夫和普京存在上述政治思想差别，俄罗斯发展的路线之争将逐渐显现。

　　五、结 语

　　普京虽然也提出俄罗斯原有的增长因素日渐失效，并在2020年前的国家发展战略和统一俄罗斯党的纲领性文件中对此进行了正式表述，但是，现代化道路并非单纯的一系列投资项目，而是必须有一个共同的理念、目标以及落实体系将其贯穿起来。在这方面，普京显然缺乏梅德韦杰夫新政治战略那样的周密部署。而且，与梅德韦杰夫不同，普京没有将现代化视为战略目标，而仅是将其作为解决具体经济问题的手段。认识不同，自然导致战略思维的差异。(责编：YeL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