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拉加斯交通拥堵的市中心委内瑞拉广场(Plaza Venezuela)上空,原本耸立着一个巨大的百事可乐(Pepsi)球。长期以来,它一直是这座南美都市天际线的一个地标。如今,这个球已无迹可寻——今年6月份,它被一块块地拆除。 与6年前同一个广场上的哥伦布(Christopher Columbus)塑像被拆毁一样,百事球的拆除赤裸裸地象征着委内瑞拉总统乌戈?查韦斯(Hugo Chávez)的政治角色——查韦斯自诩为南美洲地区反美、反资本主义和反帝国主义的旗手。 这还让人想起了已然褪色的期望——人们曾希望,经历了小布什(George W. Bush)时期的相互敌对,委内瑞拉能与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领导下的美国改善关系,或者是与美国在该地区最亲密的盟友——邻国哥伦比亚改善关系。而实际上,随着查韦斯在国内外遭遇越来越多的问题,他信奉马克思主义的民族主义者的腔调有所增强。 今年7月,哥伦比亚领导人再次指责委内瑞拉窝藏旨在动摇哥国稳定的马克思主义派别游击队员,并非常自信地将指控证据提交至美洲国家组织(OAS)。查韦斯旋即称之为美国唆使的“挑衅”行为,并断绝了与哥伦比亚的关系。用医疗服务换取委内瑞拉补贴石油的古巴政府,为委内瑞拉提供了口头上的支持。古巴总统劳尔?卡斯特罗(Raúl Castro)表示:“我们谋求和平与和谐。但……任何人都不应怀疑古巴会站在谁那一边。” 此外,在该国陷入衰退之际,红色政府宣传部门通过多种途径为查韦斯的“玻利瓦尔革命”欢呼喝彩。查韦斯一直不遗余力地宣传为何“有钱是坏事”——尽管加拉加斯一面污秽墙上的涂鸦回击道:“如果有钱是坏事,那么贫穷更糟糕。” 若不是因为委内瑞拉的战略重要性,加之人们担心,查韦斯可能会在下月举行的立法选举中,加强对政权的掌控,所有这一切或许会被人忽视——只把它们当成一个政局动荡的热带共和国中激烈的内部政治斗争。 健谈的加拉加斯报纸《Tal Cual》主编、前左翼游击队员佩特科夫(Teodoro Petkoff)表示:“选举对于查韦斯而言十分重要。选举能让他在国内外都具有合法性,为他赢得尊敬。” 如果查韦斯领导的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United Socialist)能在9月26日的民调中大获全胜,有可能预示着他的社会主义计划会更为激进,为他2012年竞选第二次连任(一届6年)铺平道路,由此加剧各方对该地区紧张局势的不安情绪。 最关注大选结果的,将是同位于安第斯山脉的诸邻国,以及委内瑞拉在意识形态方面最亲密的盟友古巴。鉴于当地普遍存在意识形态冲突,各国都拥有装备精良的军队、武装游击队和准军事组织,该地区堪称是一个“火药桶”。 之所以会做进一步的地缘政治分析,起因在于委内瑞拉作为可卡因中转站的角色——据称,每年横渡大西洋运往欧洲的可卡因中,一半以上会在该国中转。联合国(UN)在最新一期《世界毒品报告》(World Drugs Report)中警告称,该国的毒品走私情况正日渐恶化。 同样密切关注这场选举的,还有那些垂涎该国庞大原油储备(储量仅次于中东地区)的能源进口商。由于这些储备易于开采,且只需使用成熟技术,英国石油(BP)在墨西哥湾的深水漏油事件,进一步推升了它们的战略价值。无论是仍然作为委内瑞拉石油第一大市场的美国,还是中国等新兴的能源消耗国,想法都一样。不久前,中国为委内瑞拉提供了200亿美元的软贷款,这既是一种示好,也是为了保证日后的石油供应。 在去年的全民公投之后,宪法中限制官员连任的条款已被废除,查韦斯经常表达出自己留任至2021年、将其革命进行到底的愿望——2021年是委内瑞拉摆脱西班牙独立200周年。不过,在执政11年后,他向选民灌输“21世纪社会主义”的观念取得了多大的成就,还有待商榷。(例如,他一直对民众对于威士忌和悍马车(Hummers)的普遍喜爱予以谴责。) 因此,查韦斯政府一直努力提高在9月份大选中保留三分之二多数席位的胜算,这是推动国民大会(National Assembly)通过立法的前提条件。 今年选举制度的改变意味着,农村地区将选出比以往更多的代表,由此阻碍以城市为大本营的反对党。官方媒体同时会在全国展开铺天盖地的支持政府的宣传。(尽管包括佩特科夫的《Tal Cual》在内的许多报纸多有批评之辞,但私营广播公司大多在恐吓之下选择了屈服。) 最令人不安的,是查韦斯所在政党可能会在选举中落败,但仍掌握着有效的控制权。例如,在2008年,面对一位反对党候选人当选加拉加斯市长,查韦斯的对策是设立一个更高的职位,并指派了自己亲选的一位候选人。 在加拉加斯,人们讨论颇多的另一种可能性,是查韦斯可能会在选举和新议员就任之间的100天内依政令治国,对法律环境做出有利于自己、不可挽回的改变。不久前的加薪40%确保了军队的忠诚。 反对党高层、前加拉加斯市长迭戈?阿里亚(Diego Arria)表示:“查韦斯不会自愿放弃权力。这位总统的座右铭是:‘祖国,社会主义,或死亡’。他们口中的死亡,指的是我们,而不是他们自己。” 这些极端的结果也许永远不会出现。尽管经济衰退、公共设施破败不堪、丑闻迭出、暴力犯罪猖獗,但查韦斯在委内瑞拉民众中的支持率仍高达约40%——与奥巴马在美国的支持率大体相当。 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在情感上与穷人相通。根据联合国2008年的数据,穷人占到了该国总人口的28%。“就算挨饿和失业,我也继续支持查韦斯,”这句话在首都贫民窟里相当流行。 亲查韦斯网站Venezuelanalysis.com的编辑格雷戈里?维尔珀特(Gregory Wilpert)强调称,许多人从政府经营的社会福利项目中受惠。“通过社区委员会和其它形式的参与,将地方治理权下放给社区,也让许多人真切体会到一种参与政治的感觉,”他补充道。批评家表示,这种委员会侵犯了选举产生的市政府的权力。 无论哪种方式,若想获得决定性胜利,查韦斯都必须赢得尚未拿定主意的选民支持——即那些中立派。民调结果显示,这部分人占到选民总数的三分之一左右。 查韦斯2006年首次连任时,无论他的声望、还是油价都达到了巅峰水平,通过到处撒钱,上述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解决。而今天,“查韦斯主义者”(chavistas)的麻烦在于手头可花的钱变少了。例如,据联合国拉丁美洲经济委员会(UNECLA)估计,尽管今年该地区其它国家经济预计普遍将增长5.2%,但委内瑞拉经济预计会萎缩3%,而通胀率却高达30%左右。 奇怪的是,目前油价在每桶80美元上下徘徊,从历史上看这是一个较为健康的水平,政府财政并未陷入危险境地。实际上,该国经济持续衰退的主要原因在于管理不善,这也是查韦斯革命目前步履艰难的最大障碍。 国有的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被誉为该国经济的引擎。为了给社会项目提供资金,该公司受到了层层盘剥,而这些钱本可以用在急需的投资方面。非石油经济也受到了束缚。 查韦斯在能源、金融和电信等一系列领域展开的国有化行动,加速了资本外逃。阻止此类外逃的努力让情况雪上加霜。定量配给外汇加大了进口的难度,由此助长了短缺、通胀和黑市的猖獗——美元卖出价飙升至最低官方汇率的四倍左右。 曾经被委内瑞拉相对稳定的局势和庞大的国内市场所吸引、一度将地区总部设在该国的跨国公司,也纷纷撤资。政府还通过各种规定收紧对那些剩余私人企业的约束——最知名的是对该国食品和饮料公司Polar。该公司是委内瑞拉通俗文化的象征,而面对工会的诉求,查韦斯威胁要将其国有化。随着商业环境的恶化,私人投资大幅下降。而那些收归国有的企业,国家也无力治理整顿。 据总部位于加拉加斯的咨询公司Ecoanalítica表示,自2008年国有化以来,水泥行业产量下降了20%,而钢铁行业则下降了80%。最令人尴尬的是,不久前,在国营食品分销网络PDVAL 的仓库内,人们发现有10万吨食品正在腐烂。查韦斯将其归咎于“美国扶持的法西斯主义寡头”。 反对派未能利用这些问题,原因之一在于他们此前那些旨在推翻查韦斯的努力,让相当一部分选民仍对其心存怀疑。这些努力包括2002年的拙劣政变,以及一次导致经济瘫痪的全国大罢工。 反对党还犯下了许多错误,例如2005年抵制上一次立法机关选举,将政府控制权拱手让给了国民大会。最后一个原因是,反对党许多候选人都出身于两个声誉不佳的政党:民主行动党(Democratic Action)和一度主宰该国政局的基督教社会党(Social Christians)。 来自查韦斯所在党和一些前个人联盟的异议分子构成了潜在威胁。但一些最著名的反对者要么已被逐出境,要么被关进了监狱。一个颇具争议的案件是,查韦斯前密友、曾称其为“叛国者”的劳尔?巴杜埃尔将军(Raúl Baduel),因腐败被判刑入狱。 所有这一切都损害了查韦斯在国际上的声誉。尽管包括阿根廷球星马拉多纳(Diego Maradona)和好莱坞电影制片人奥利弗?斯通(Oliver Stonec)在内的一些名流,仍偶尔会对他表示一下支持。石油也确保了委内瑞拉不时能获得数十亿美元的交易——最明显的例子,是2006年美国停止向委内瑞拉出售武器后,委内瑞拉与莫斯科方面达成了一项军火协议。委内瑞拉和古巴仍维持一种互利共生的关系。但该地区的左翼对查韦斯的看法仍然不信任,他充满敌意的词令和低俗的玩笑,令该地区许多领导人和外交人士感到尴尬。 因此,查韦斯未能借19世纪民族独立英雄西蒙?玻利瓦尔(Simón Bolívar)的还魂,让自己倡导的拉美联盟离现实更进一步。有些时候,比方说关闭与哥伦比亚边界的举动,是在背道而驰。 但他对委内瑞拉的控制——经济、军队和各机构,包括司法——从未像目前这样强大。因此,政治作风更倾向于对抗、而非对话的查韦斯,留任的希望很大。正如这位前坦克指挥官喜欢说的那句话,“我们必胜!”(Venceremo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