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印度次大陆上最坏的噩梦是巴基斯坦,它的功能失常是完全缺乏地理逻辑的直接结果。印度河应该成为某种边界,可是巴基斯坦横跨其两岸,正如肥沃的、丰饶的旁遮普平原被印度和巴基斯坦边界一分为二一样。只有塔尔沙漠(TharDeser)和其南面的沼泽充当了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天然边界。虽然这些是可怕的边界,但不足以形成一个由完全不同的,以地理为基础的民族群体---旁遮普人、信德人、俾路支人、普什图人---组成的国家,对他们来说伊斯兰教还不足以把他们团结在一起。巴基斯坦的所有其他民族都憎恨旁遮普人以及他们控制的军队,正如前南斯拉夫的其他民族都憎恨塞族人以及他们控制的军队一样。巴基斯坦存在的原因(raisond’être)是它应该为印度次大陆的穆斯林提供一个家园,但几乎和整个巴基斯坦的人口一样多的一亿五千四百万穆斯林生活在边界那边的印度。 在西边,巴基斯坦西北边界省的险崖和峡谷与阿富汗搭界,漏洞百出。在我跨越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边界的所有次数中,没有一次过界是合法的。在现实中,这两个国家是分不开的。两国都生活着普什图人,在兴都库什山脉和印度河之间的广大带状区域,他们是真正的普什图斯坦人,一旦巴基斯坦分裂,一个实体就可能冒出来。这反过来将导致阿富汗的解体。 塔里班不过构成了普什图民族主义的最新化身而已。实际上,当今阿富汗发生的大部分战斗是在普什图人之间进行的:阿富汗南部和东部与巴基斯坦部落地区之间的冲突。兴都库什山脉外的阿富汗北部的战斗少多了,正处在重建中,与中亚前苏联共和国建立更加密切的联系,居住着和阿富汗北部一样的民族。这是麦金德的由山和人组成的最终世界,地理事实每天都向美国领导的军队显示出威力,让他们感到苦恼,也让印度军队苦恼,印度自己的命运和边界是兴都库什山脉的 另外一个动荡区是阿拉伯半岛。沙特阿拉伯皇家控制的大部分领土和阿拉伯的关系类似于印度和次大陆的关系。但是尽管印度人口众多,沙特阿拉伯是由庞大的无水地带分割开来的绿洲组成的,从地理上看是模糊不清的网络。高速公路和国内空中航线对沙特阿拉伯的衔接是非常关键的。虽然印度是建立在民主和宗教多元化的观念基础上的,而沙特阿拉伯则是建立在忠诚于一个庞大家族的基础上。尽管印度实际上被麻烦的地理状况和失灵的国家所包围,沙特阿拉伯的边界在北边消失在没有危害的沙漠里,东面和东南面处于强壮的、管理良好的、自给自足的酋长国的掩护下。 沙特阿拉伯是真正地脆弱的地方,阿拉伯世界动荡区最严重的地方是在其南面的人口众多的也门。虽然它只有沙特阿拉伯陆地面积的四分之一,但也门的人口几乎一样多,所以阿拉伯半岛非常重要的人口学上的核心是拥挤在西南角的山区里,那里横扫一切的玄武岩高原,竖起沙漠城堡形成和火山岩颈,拥抱着众多自古以来人口密布的绿洲。因为土耳其人和英国人从来没有真正控制过也门,那里并没有留下其他前殖民地继承下来的强大官僚统治机构。 几年前,当我在沙特和也门边界地区旅游时,那里拥挤着轻便小货车,上面装满了武装起来的年轻人,要么忠诚于这个酋长要么忠诚于那个酋长,而也门政府的存在无关紧要。泥巴和砖头筑起来的城垛掩盖了这些造反的酋长的营地,有些甚至有自己的炮兵部队。对也门步枪数量的预测各种各样,但是任何一个也门人如果想要武器都可以很容易地搞到手。与此同时,地下水供应可能持续不了一两代人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美国军事专家在首都萨那告诉我的话“恐怖主义是企业活动,在也门,你可以拥有两千万好战的、具有商业头脑的、装备良好的人,和隔壁沙特相比都更加刻苦迈力。这样的未来让利雅得政府惊恐万状”。热闹的、部落的也门的未来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沙特阿拉伯的未来。地理而不是观念与它有密切关系。 插入在地中海和伊朗高原之间的肥沃的新月形地带构成另一个动荡区。这个地区的国家---约旦、黎巴嫩、叙利亚、伊拉克是模糊的地理表现,在 20世纪之前没有多少意义。当地图上的官方边界被取消的时候,我们发现逊尼派和什叶派群体与国家边界对立的天然手指画。在这些边界之内,黎巴嫩和伊拉克的政府权威几乎是不存在的。叙利亚政府是独裁的,根本上是不稳定的,约旦政府是理性的,但是受到静悄悄地围困(约旦存在的主要理由就是为其他阿拉伯国家充当缓冲器的作用,这些国家担心和以色列在陆地上接壤)。实际上,黎凡特(theLevant)(地中海东部诸国及岛屿等)的特征就是独裁政权和低效民主。 在肥沃的新月形地带的所有地理上不合逻辑的国家中,伊拉克是最特殊的一个。萨达姆·候赛因的独裁是阿拉伯世界中最糟糕的,本身也是受到地理因素决定的:追溯到1958年第一次军人政变的历届伊拉克独裁者都不得不比前一届更加具有强制性,目的只是为了让国家团结起来,因为它没有能够激发民族和派别意识的自然边界。把库尔德人和伊拉克其他地方隔离开来的山脉,在中部的逊尼派和南部的什叶派区分开来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或许对于伊拉克的稳定更加重要,如果和追求民主理想相比的话。如果民主不能在短期内建立强大的机构根基,伊拉克的地理状况很容易让它返回到独裁或者无政府状态。 但是尽管人们最近都关注伊拉克,地理和历史告诉我们叙利亚可能是阿拉伯世界未来动荡的真正核心。叙利亚北部的阿勒颇(Aleppo)是集市城市,与摩苏尔、巴格达、安纳托利亚(Anatolia)等的历史联系比和大马士革的联系更密切。每当大马士革的命运衰落,东部的巴格达崛起,阿勒颇就重新获得其伟大地位。在阿勒颇的集市上闲逛,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大马士革显得多么遥远和无关紧要。集市主要由库尔德人、土耳其人、切尔卡西亚人(高加索人的一支)阿拉伯基督徒、亚美尼亚人等控制,和大马士革露天市场不同,它更多是逊尼派阿拉伯人的世界。正如在巴基斯坦或者前南斯拉夫,叙利亚的每个派别或者宗教都有一个具体的位置。在阿勒颇和大马士革之间是越来越伊斯兰化的逊尼派腹地。在大马士革和约旦边界之间是德鲁兹派穆斯林,在和黎巴嫩接壤的山的要塞住着阿拉维(Alawites)派教徒,他们都是一千年前横扫叙利亚的来自波斯和美索不达米亚的一拨什叶派的残余。 1947、1949、和1954年叙利亚举行的选举因为把选民按照派别路线两极化而使得裂痕更加严重。24年里更换政府21届后,已过世的哈菲兹·阿萨德(Hafezal-Assad)在1970年上台。在30年里,他是阿拉伯世界的勃列日涅夫,因为没有能在国内建立公民社会而避开了将来。他的儿子巴萨尔(Bashar)最终将不得不开放政治体制,如果要和配备有卫星天线和网络的激烈变化的社会保持同步的话。但是没有人知道后专制的叙利亚的稳定程度如何。政策制订者必须担心最坏的情况出现。但阿萨德之后的叙利亚可能比萨达姆之后的伊拉克做得好多了,恰恰是因为它的独裁并不是很严厉。实际上,从萨达姆的伊拉克进入阿萨德的叙利亚旅游就像爬出水面呼吸一样。 除了无法解决政治合法性问题外,阿拉伯世界还无法保障自己环境的安全。土耳其的高原人在21世纪将控制阿拉伯,因为土耳其有水,而阿拉伯没有。实际上,为了开发自己异常贫困的东南部地区压制库尔德分裂主义运动,土耳其需要改道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幼发拉底河越来越多的水。随着中东成为干枯的都市地区,水将变得像石油一样宝贵。拥有水资源的国家将有能力敲诈没有水的国家。水将成为像核能一样的东西,因而让脱盐化和两用电站设备成为未来战争中导弹攻击的首要目标。不仅在西岸,而且在没有多少运作空间的其他任何地方。 最后一个动荡区是波斯核心区,从里海到伊朗北部向南一直延伸到波斯湾。实际上,大中东的石油和天然气全部集中在这个地区。就像航运航道从波斯湾散开一样,输油管越来越多地从里海地区向地中海、黑海、中国、印度洋等散开。横跨两个能源生产区的唯一国家是伊朗,正如杰弗里·凯姆普(GeoffreyKemp)和罗伯特·哈卡威(RobertE.Harkavy)在《战略地理和变化的中东》中指出的那样。波斯湾拥有世界原油储量的 55%,伊朗支配了整个海湾,从伊拉克边境的阿拉伯河(Shattal-Arab)到东南边的霍尔木兹海峡,沿岸 伊朗在古代是一流的超级大国决不是偶然的,背后有一定的地理逻辑。伊朗是大中东的总体结合部,紧密地焊接在所有外部核心上。它的边界基本上延伸和吻合于地貌的天然轮廓----西部是高原,北部和南部是高山和大海,东部是延伸到阿富汗的沙漠。因此,伊朗作为民族国家和高雅文明拥有比阿拉伯世界大部分地区和肥沃新月形所有地方更多珍贵记录。和临近地区的众多不合地理逻辑的其他国家不同,伊朗没有任何人为的因素。难怪现在印度和中国都讨好伊朗,他们的海军将在21世纪主宰欧亚大陆的海上航线。 在大中东的所有动荡区中,伊朗核心是独特的:伊朗引起的不稳定将不是来自其内爆,而是来自强大的内部团结的伊朗国家,它从天然的地理平台向外探索到周围的动荡区。伊朗自身天然边界提供的安全在历史上一直是权力投射的潜在力量。现在当然不例外。伊朗通过不妥协的意识形态和灵巧的情报服务系统,统治着大中东的一个非传统的、后现代的、众多诸侯国组成的帝国:巴勒斯坦的哈马斯、黎巴嫩的真主党,伊拉克南部的萨德尔政党运动。如果伊朗扩张的地理逻辑听起来和麦金德最初说的俄罗斯的扩张逻辑神秘地类似,确实如此。 今天伊朗的地理和从前俄罗斯的地理一样,决定了获得这个动荡地区的现实主义战略的大部分内容:遏制。像俄罗斯一样,遏制伊朗的目标必须是给德黑兰的不受欢迎的政教合一政权的矛盾施加压力,最终导致其内部的变革。争夺欧亚大陆的战斗有很多越来越相互交织起来的前线。但首要的是争取伊朗人心和思想,就像在冷战期间争取东欧人的人心一样。伊朗拥有穆斯林世界最先进的人口,在那里旅行,你能看到反美主义和反犹主义比埃及还少些。这是观念战斗和地理逻辑交锋的场所。 在这个世纪争夺欧亚大陆的战斗中,像上个世纪一样,麦金德的原理还是真实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由派普遍主义和以赛亚·柏林的个人主义不会离开,但是越来越清楚的是这些观念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与地理有关或者被地理所决定。情况总是这样,现在很难否认,正如现在进行中的经济衰退可能造成全球经济在过去60年来首次萎缩。不仅财富,而且政治和社会秩序将在很多地方受到削弱,只剩下大自然的边界和人的激情作为常年以来古老问题的主要仲裁者:谁能强迫谁?我们想全球化能够摆脱陈腐的地图的这个古文物世界,但是现在它报复性地杀回来了。 我们必须学会像维多利亚人那样思考。那就是必须指导和告诉我们新发现的现实主义内容。地理决定论者必须和自由派人道主义者一样坐在同样值得尊重的桌子前,因此把越南战争和慕尼黑绥靖政策的两个比喻糅合起来。拥抱地理的命令和局限性对美国人来说可能特别困难,他们喜欢认为没有任何限制无论是天然的还是其他的能够施加到他们身上。但是否认地理事实只能招致灾难,反过来让我们成为地理的牺牲品。 更好的是,仔细查看地图寻找突破其局限性的巧妙方法,这让实际上对于自由原则的任何支持变得更加有效。在地理的报复中,这是现实主义的本质和聪明的政策制订的关键---在可能性的边缘工作,同时不滑落到悬崖下。(吴万伟译) (责编:YS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