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谈制度的时候,很难把制度和文化真正结合在一起,其实制度早已经异化为非文化的现象,变成利益集团形成保护自身利益只增加不减少的规则。这个利益集团为了增加自己的利益,向外更多甩掉他们所制造的制度成本,这样制度本身,被我们当成了30年改革的成果,你不能对它进行批评,这就麻烦了。我想起爱因斯坦一句相对论的名言,你不能用造成麻烦的思路去解决麻烦,你不能用造成这个问题的思路去解决问题。我们现在几乎所有的媒体,意识形态化宣传工具都在宣传你得用改革去解决改革造成的问题,违反了相对论的基本的常识。这些东西大行其道,其实背后隐含的是这些年所生成的利益集团,这些利益集团为了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不断甩掉形成利益成本的规则。 如果人们不能把这些问题深刻解构,你就没有对文化所谓认识上的回归的可能。这些事情上,能不能讨论?我今天也是因为耳顺了以后,觉得还应该提一下。 最后举一个小的例子,我看人们不太关心北京朝阳区的同心打工子弟学校,乡里面教育科想关闭这些学校,社会上发了一点小小的声音,我、小崔,还有几个人附和了一下。其实它代表的是中国两三亿打工群体的打工文化,很少有人把打工者现象当成一种文化。在那儿,打工者有自己的学校,有自己的社区,有自己的博物馆,有自己的剧场,有自己的演出队,有自己的商店,有一系列打工者的载体,学校本身是打工者的群体,多样文化的一部分。与其不着边际说我们文化是什么家,那些东西无外乎农业社会的产物,现在已经进入到工业社会,再争论这些东西,反正是一种文化现象,咱们耳顺听听就完了。还是应该更多把精力关注到我们尚有所为的层面上去。谢谢! 秋风: 谢谢五位嘉宾,他们都讲了自己多年的人生阅历和思考所得到的一些智慧的结晶。戴先生提出两个问题:如何重建中国式生活方式?中国有没有可能在世界上获得尊重,或者中国人有没有能力治理世界?林先生给我们提出了希望,我们面临的困境恰恰前头就是一个伟大的时代。盛洪先生告诉我们要尊重中国的传统,因为我们理性非常有限的。强教授提出了重建中国文化的框架,家庭问题,教育问题,这都是文化重建最核心的、也是最容易入手的地方。温教授给我们提出了一个现实中文化重建如何去着手的问题,尤其他讲到乡土文化,在一个变动的世界中,我们如何面对乡土文化,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特别容易被忽略的问题。五位提出的问题,给我们一起构成了中国文化重新构建的完整图景。 还有一点时间,我还是有一些疑问,尤其是戴先生没有展开论述。大家刚才都提到了核心价值的问题,我觉得文化的要害是核心价值,刚才强教授指出我们的价值有儒家思想,中国传统,也有欧美现代的价值,还有马克思和苏联的价值。在中国文化重建整体结构中,什么样的价值应该作为一个根基,或者这三种价值如何搭配,强教授给出了一个答案。我不知道其他的各位对这个问题有没有一些思考? 戴志康: 我觉得传统社会,包括以前欧洲的传统社会里面,人们都是以道德宗教为追求对象的。后来我们讲人文主义,把发挥个人主义,人性的个人的独立膨胀作为追求目标。最早的时候,中国人讲人是善的,就是少消费,少破坏自然,自我约束。后来又讲要发展,反正人都是坏的,都是自私的,去发展,去消费更多的东西,这就要用法律来管,定一个规矩让人遵循。后面的做法对前面的是不是敬重,我刚到社会上的时候,都叫进步。但现在也带来腐朽和没落。我不认为资本主义及其所有价值体系都会永远下去的。我是学经济学的,我借用个概念,好像是资本就永远有一个利息和利润,其实资本的利息和利润到了一定的时候是没有的。当这个地球出现一个西班牙和英国,人口占地球千分之一的时候,面对资本无限增长的空间,假设资本可以无限增长,但当中国、印度全球50%以上的人,加入这个体系,50%乃至80%的资源加入这个体系的时候,我们分母不断增大,还能假设资本会有无限增长的利息和利润吗?美利坚合众有限公司,到了连年亏损的时候,有限责任公司还能可持续下去吗?我觉得是有局限的。我认为资本主义原则和资本主义建立的法律、道德等体系,到了一定时候都会瓦解的,我们讲价值体系,文化重建,就得讲一讲我们现在经济制度的有限性。当然我觉得中国人现在还属于人均收入很低,还要发展,惯性也很大,资本主义自由主义理念传到中国,中国这么大的发动机,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挖的差不多了,但是我们去非洲美洲这些跟中国差不多的地盘,让我们玩的话,还能玩几十年,但是利润一定是递减的,玩到最后,全面亏损的时候,我想也就结束了。文化重建,我们要超越一百年的思考,不要把根子彻底挖掉,找当下最牛的东西。 林炎志: 我建议“重建”这个词,将来逐渐的改成“突破”,因为重建文化是很大的事,突破是不是更好一点? 盛洪: 理性主义的计算是有形的制度,这样一种理性主义的思考和制度所追求的东西,有某种经济价值,如个人成本收益分析,但是没有文化价值。一个人在追求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时候,不会让人感动,只有你不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时候才会让人感动,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要注意这样一点,刚才戴总也讲了这样的问题,把房子拆了再盖房子,包含了某种概念上没有辨析出来的东西,拆掉房子不仅是居住空间,包含很多文化的基因。把四合院拆了,再盖房子,其实你拆的不仅是居住空间,拆的是价值,这个价值可以欣赏,可以感受,可以感动的。但是盖的房子只是空间而已,只有经济价值,没有文化价值。我们要区分理性主义的计算,在理性主义的地方形成文化传统,人很难为理性主义形成感动,这很重要。 第二点,其实文化的东西可以审美,可以欣赏,可以享受,可以感动,其实它还有最大的功效,不追求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时候,你遵循文化的价值。文化的价值是由人群经过千百年积累下来,通过自发的秩序最后形成一种文化,为什么存在?是因为人群存在,其实它有很多内在的价值在里头,只是你不知道。从这个意义上理解文化就特别好,这种最大的功效和审美又是结合在一起的,谢谢! 强世功: 我自己觉得,从大家的讨论里面,我们对文化的概念理解是不一样的。戴先生这边很明确的说,许多看着是文化的东西,其实是反文化的。当我们讲文化的时候,它是反人的欲望的,如果人的欲望是天然的,自然最重要的人的欲望不可能扼杀,但是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这个意义上才是一个文明的人,不是野蛮的人,才会在欲望上有一个比欲望更高的东西。 如果我们市场经济,我们资本主义以欲望为导向的,财富最大化,利益最大化,所有欲望的满足,如果在这个基础上生长出来,那所有的东西会是反文化的。我们过往三十年,市场经济在发展,伴随着产生了和它相一致的意识形态,以欲望为主导的意识形态,认为我们一切欲望都是需要满足的,这恰恰不是我们文化所追求的,我们文化复兴恰恰是更高的东西遏制无需求的欲望的膨胀,这就对了。 温铁军: 这几十年越读书越觉得,好像感觉上不是那么明白。我倒是想提个醒,有很多知识其实是在一些博物馆,特别是历史博物馆和人类学博物馆,去看了之后,会发现人们现在的说法值得推敲和讨论。 打个比方,我们看现在大家都说古希腊博物馆,稍微做一点博物馆文物的研究,就会发现闹了半天,七千年前气候变暖,北方的一些采集或者是游猎的部族,不可能在北方变寒冷,冰带重新回来的条件下生存。早期的雅利安人,他们从北方南下分了两支,一直到了希腊,变成了希腊奴隶主的统治集团,从波罗的海沿岸到地中海变成了奴隶采集地,90%的人成了古希腊的奴隶,10%的构建了古希腊的文明。另外一支到了印度,大家说印度人摆脱不了种性制度,不是印度人,是那些人来了以后,变成了奴隶主奴役原来土著当地人。这两支到现在为止仍然被我们当成是所谓文明。这两支文明各有特点,大家稍微做一点了解,我想对于今天所要继承的文明就有点感觉了。 其实无外乎,几千年过去,从原来10%奴隶主集团,占有90%的人的劳动成果,变成现在世界二八开的模式,到现在二八开,还是目前世界很多人赞同的黄金分割。 秋风: 我用两分钟的时间谈一下我听五位嘉宾演讲的想法,这节讨论的主题是“面向传统与世界的中华文化重建”,这个文化重建进行了一百多年了,这一百多年中取得很大成就,也经历了很多挫折。根据我的观察,在过去十年,中国精神正在经历一次比较明显的转弯。尤其是中国知识阶层,对于传统的看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对于中国世界关系的看法同样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像我们政商学各界进行文化重建的信心和自觉,其实是越来越明确,我们都在讲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文化纵横》其实是在这样一种文化气氛中展开它的视野的,在这四年中,我也参与其中,也看到杨平社长,还有他的团队为此付出了很多的心血,这个心血没有白费,在一定程度上引领了文化重建的大潮,提出了一系列严肃而重大的问题进行讨论。 我们今天的间断的讨论,是四年讨论的继续,但是我想其实《文化纵横》这四年的讨论,和我们今天十位嘉宾的讨论,大概只是一个具有世界思想史意义的大讨论的开端。我有一个感觉,我们人类正在进入世界历史的中国时刻,这个时刻刚刚开始,我们正在亲历这个时刻,这个时刻需要伟大的思想,也需要伟大的杂志。杨平先生正在建立一个伟大的杂志,希望在座的学者能够生产出伟大的思想,引领中国迈向伟大的国度。也许再过五十年,可能中国人会过上有尊严而优雅的生活,能够在这个世界上获得尊重,并且也许能够重建天下秩序。也许那个时候,中国人走在任何地方,其他人就会说“郁郁乎文哉,吾从中华”。 主持人: 谢谢各位嘉宾,谢谢秋风先生的主持,接下来,我们有请这份伟大杂志的社长杨平先生致闭幕词。 杨平: 感谢!今天耽误了大家一个下午的时间,然后让我们感到非常的有自信,我要说在座的各位朋友,是为了《文化纵横》事业专门到场,有些朋友是当代中国社会和思想界具有很大影响力的学者和代表性的人物,坐在这儿基本上一言没发,从头听到尾,让我非常的感动。再次对大家的到来,表示诚挚的谢意。 今天,有一个突出的感受,我《文化纵横》杂志社社长杨平,很像刚刚在奥林匹克赛场上受伤的刘翔,大家参加《文化纵横》的庆典,第一说不容易,给个面子,第二说搞文化的要支持一下,像我们看赛场上的刘翔一样,他不容易,我们都同情他。我觉得《文化纵横》到了这样一个时刻,要进入林丹时代,要跟社会的主流的生活紧密的结合起来,要跟人们当代社会的主旋律结合起来,我们要做强者。这是我今天最突出的感受,希望大家今后继续为我们喝采,谢谢! 主持人: 我们今天整个活动到这里圆满结束,渴望进入林丹时代的《文化纵横》杂志为大家准备了一顿晚餐,北京市今天很温馨发了一个短信提醒大家有雷阵雨,但是雨还没有下下来,所以大家可以放心的共进晚餐。祝大家用餐愉快,谢谢! (责编:Beatl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