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已经习惯用“欧洲”——这么一个简单化的地理概念——来统一指代欧亚大陆西端那数十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但事实上在欧洲人看来，欧洲不同地区虽然共享着很多相似的宗教、文化、制度，但每个地区的治理能力（Quality of Government）——比如对腐败的控制、社会的公平正义以及政府绩效——却大不相同。以往的研究，大都以国家为比较的对象，重在测算、推论国家间政府品质不同的根源。但由于欧洲民族国家众多、历史渊源复杂，简单将国家作为研究对象，已经无法解释许多单一国家内部的不同地区政府品质之间的差别了。

瑞典哥德堡大学政治学副教授尼古拉斯·夏隆（Nicholas Charron）和维克托·拉普恩特（Victor Lapuente）在最新一期的《政治学学刊》（The Journal of Politics）发表《为何欧洲一些地区会产生更为优质的政府？》（Why Do Some Regions in Europe Have a Higher Quality of Government?）一文，试图从地区（subnational）层面来回答这一问题。

夏隆和拉普恩特通过对欧盟27个成员国、大约73个分区的近500年跨时间数据集的分析，提出了不同于传统理论的新解释：即历史性制约的路径依赖。在诸多传统观点中，平等理论和文化决定论是解释地区间差异的主流思路。平等论从社会资本，人际信任和公平正义出发，认识社会团结和平稳与否，决定了地区间治理能力在长时间段中的表现。而文化决定论则更为看重文化价值、教育背景、制度渊源等因素对政府未来发展的作用。

而夏隆和拉普恩特则将注意力放在了恩庇式网络（patronage networks）和交易式网络（clientelistic networks）在历史进程中对治理能力的影响。恩庇式网络更为强调代际间的荫袭和传承，世代相传、家族继承、等级分化是这种网络的主要特征，社会运作很大程度受历史因素的限制。而交易式网络则更注重务实、效果和满意度，一旦旧有的社会运作关系不符合社会利益，社会成员就会自动选择别的组合途径，突破固有限制。

在两种网络盘根错节的影响之下，就算隶属于同一国家的两个地区，也会因为两种模式在不同地方的此消彼长，而产生出品质完全不同的政府。如意大利北部地区的政府，虽然其选举制度、司法系统、行政分层和官僚体制与德国、奥地利迥异，但是其政府的高效与职能的完备，要远远好于同属于意大利的南部政府。而比利时南北方的差距则更大，北部的弗拉芒区域与德国、荷兰更为相似；而南部的瓦隆区，则与葡萄牙的政府品质较为接近。

由于社会体系网络的不同，而产生的不同治理能力的政府，可以被视为一系列历史性的因素、限制、形态，所催生出的一种路径依赖的产物。两位作者特意强调了，他们秉承的并不是一种历史决定论的观点，相反，他们也指出许多别的因素也极大地左右了政府品质的优劣，但是这些芜杂的因素，也都是基于一个社会历史的路径依赖之上，而对政府表现产生质的影响。  （文/阿苏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