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腐败加剧了收入不平等，浪费了稀缺资源，并且摧毁了公共信任。印度爆发了一波惹眼的腐败丑闻，比如英联邦运动会（Commonwealth Games）的暴利合同（padded contracts），将电信波段分配给自己喜欢的竞标者导致纳税人损失400亿美元，以及在为战争遗孀的安居房保留用地上投资兴建豪华公寓。事情发生后，民众的义愤接踵而至。印度弱小的中产阶级——充其量不超过总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五——集结起来支持前军队司机安纳•哈萨雷（Anna Hazare）。这位甘地作风的社会运动人士誓愿，要么终止政府腐败，要么在新德里的简塔•曼塔古天文台（Jantar Mantar）绝食至死。这座古天文台是建于1710年的国家纪念碑，用于预报天气、测量时间和观察星球。四天之后，政府同意与社会运动人士联袂创建一种独立的反腐败制度。在民主的印度国内，在哈萨雷振奋人心的运动背后有着全国范围的支持，这是正在动摇中东的那场茉莉花革命（Jasmine Revolution）的一种新的变数。——耶鲁全球

一位社会活动人士与一个愤怒的中产阶级联手抗议印度的腐败成风

快速推进：印度的甘地式领袖安纳•哈萨雷开始至死不渝的绝食，要求对腐败采取措施；前印度电信部长安迪穆斯•拉贾（A. Raja）被指控涉嫌腐败。

华盛顿：从表面上看，把一个民主国家中反腐败的绝食斗争与一场推翻世界上掌权时间最长的一铁腕人物的群众运动相提并论，似乎荒唐可笑。不过当安纳·哈萨雷这位倾向于甘地式抗议的71岁的社会活动人士本月早些时候誓愿，要公开地绝食至死以终结印度统治中的腐败时，媒体开始将新德里的简塔·曼塔古天文台纪念碑称为印度的解放广场。随着追随者的蜂拥而至，以及数百万人通过电视对他的关注，哈萨雷绝食四天后，政府被迫让步，同意他提出的关键要求：开始起草一部严厉的新的反腐败法案。

尽管新德里的哈萨雷抗议以及印度各大城市爆发的支援活动或许没有点燃一场革命，但它们肯定是政治上的分水岭。绝大多数抗议不是来自乡村的农民，而是出自通常不关心政治的城市中产阶级，包括医生、律师、工程师、私营机构员工、大学生以及退休公务员，他们受够了印度统治的危难状态。正如在开罗的解放广场，电视以及社交网络对放大抗议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印度的二十四小时新闻频道很快就将哈萨雷这位对于水利管理与禁止有着一腔热情的前军队司机变成该国渴望廉洁公共生活的一种象征。脸谱网（Facebook）的网页“印度反腐败”累计有超过十万支持者。推特网（Twitter）上，几乎正如印度在板球世界杯上的胜利全面主宰了上周的话题，抗议者们全面主宰了印度的本周话题。

中产阶级对腐败群起而攻之，这是在长时间的丑闻之后爆发的。暴利合同与贪污的故事——80美元的卷纸、19500美元的跑步机以及一项超过最初评估好多倍的预算开支——成为10月份在新德里举办的英联邦运动会的标志。在那个目前仍在调查之中的2-G骗局中，由于将贵重的电信频段削价发放给自己喜欢的竞标者，政府使纳税人蒙受400亿美元的损失。在另一场丑闻中，高层军官、官僚与政客显然沆瀣一气地抢购下位于孟买的豪华公寓，而这些公寓建筑在原本为1999年印巴卡吉尔（Kargil）冲突中罹难的军人遗孀而保留的安居地。高层腐败事件一时泛滥成灾，导致前电信部长安迪穆斯·拉贾被捕，让在印度的外国投资者大失所望。尽管印度有近8%的经济增长，2010年外国直接投资降至240亿美元，降幅接近三分之一。

印度的一场公开绝食和抗议活动或许没有点燃一场革命，然而肯定是政治上的分水岭。

去年公布的所谓拉迪亚（Radia）磁带——即一位强有力的财团说客与著名政客、新闻记者和实业家之间的被秘密录制下来的谈话——的转录本，对许多人而言描绘了一个道德上急剧堕落的国家，从报纸的头版到最高法院的判决，每样东西据称只要开个价就能弄到手。去年，透明国际组织（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将印度排在178个受调查国家中的区区第87位。由新加坡主持的政治经济风险咨询组织（Political and Economic Risk Consultancy）把印度评定为亚洲第四腐败的国家，仅仅强于柬埔寨、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

许多印度人认为这种糟糕透顶的状况其根源在于政治。哈萨雷指出，投票者经常被100卢比或2美元、一件纱丽或者一瓶酒廉价收买；他的确捕捉到普遍的中产阶级对那些选举印度领导人的群众的情绪。对于那些众所周知的通过公共职位积攒起巨额财富的所谓群众领袖，投票人极少惩罚他们，而一些政客对无私利之公共服务这一理念甚至都不愿多费口舌。在泰米尔纳德邦（Tamil Nadu），首席部长卡鲁纳尼迪（M. Karunanidhi）家族已经跻身该国最富裕者的行列；其政党平等党（Dravida Munnetra Kazhagam，简称DMK）以用纳税人的钱购置的便携式电脑、搅拌机以及公交车执照进行许诺，以博得投票者的支持。在与之毗邻的安德拉邦（Andhra Pradesh），前首席部长之子兼前议会成员雷迪（Y.S. Jaganmohan Reddy）近日宣布其资产高达约8200万美元，这差不多比他七年前声称的资产额多了近四千倍。

从报纸头条到最高法院的判决，没什么是钱买不到的，许多人因此担心印度在道德上正急剧堕落。

“维基解密”公布的美国大使馆密电，生动捕捉了印度肆意妄为的政治文化。2008年，在有关美印民用核能合作协议的一次关键性议会信任投票的预备阶段，因与甘地家庭交好而闻名的国大党（Congress Party）高级领袖萨蒂夏·沙玛（Satish Sharma），一名据称是他副官的人据说向一位美国大使馆职员展示了“两箱现金”，并且吹嘘有2500万美元的行贿基金“存放在房子周围以备行贿之用”。另一位政党内幕人士告诉一位大使馆官员有关时任贸易和产业部长卡马尔·纳什（Kamal Nath）所掌控的资源的情况。这位政党官员说：“他以前只能提供小型飞机作为贿赂”，但“现在他能用喷气式飞机来贿选”。沙玛和纳什都拒绝认错。

反对党人民党（Bharatiya Janata Party，简称BJP）基本上亦属一丘之貉。其在卡纳塔克邦的政府包括强大的贝拉里兄弟（Bellary brothers），他们因非法盗采铁矿石致富而远近闻名。

“维基解密”公布的美国大使馆密电，生动捕捉了印度肆意妄为的政治文化。

可想而知，哈萨雷及其支持者们被这些爆料激怒了，他们致力于迫使政府与他们联袂创建一种反腐败制度，即所提议的洛克帕尔（Lokpal），这在印度语中是人民守护者的意思，洛克帕尔将被授权调查和控诉强权者而无需害怕政治干涉。一个由五名政府部长与包括哈萨雷在内的五名社会活动人士构成的小组仍在起草那部创建洛克帕尔的法案，该法案直到被议会表决通过才会成为法律。

但批评者们对先前的草案多有挑剔，指责它们把过多权力集中在单一制度上，指责它们试图绕过民主程序，在选择洛克帕尔时让民选领袖的作用变得无关轻重，还指责它们给一个已经因人浮于事而臭名昭著的体制平添另一番潜在的繁文缛节与干涉。再者，任何新的反腐败机构无论多么强大和怀有多么良好的初衷，都无力清除腐败的深层原因，比如对竞选开销不切实际的低限制、按全球标准看来过于寒碜的高层官员薪水、对商业的过度规制以及一种倾向于认为个人正直优先于制度正直的普遍性的文化。

哈萨雷及其支持者们致力于创建一种不受政治干涉而对强权者进行调查的反腐败制度。

假如社会活动人士能达成心愿，议会通过的那部法案多半会在8月15号印度第65个独立日之前解决掉那些批评。而且香港、印度尼西亚以及其它地方的经验表明，一个手握广泛权力的职业反腐败机构的确能制约政府官员的某些最恶劣的胆大包天之举。不过对印度而言，哈萨雷及其运动的真正意义是政治上的。在这12亿人口的国家中，中产阶级有5500万到3亿，取决于计算方法。他们以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向世人昭示，就算在经济增长与城市化这两部孪生引擎让他们成为人口的大多数之前，他们都不愿意在统治问题上被当成橡皮图章， 也不会保持沉默。麦肯锡（McKinsey）咨询公司估计，即便到2025年，中产阶级在印度人口中的比重也不会超过百分之四十。

另外，由哈萨雷领衔的这场运动不像过去那些道德重建运动，比如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甘地式领袖纳兰（Jayaprakash Narain）鼓动反对总理英迪拉·甘地（Indira Gandhi）或者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辛格（V. P. Singh）对总理拉吉夫·甘地（Rajiv Gandhi）的讨伐，此次寻求的是不只是在选举中击败一套政府班子，更多是对腐败问题的结构性解决方案。不消说，没有谁指望印度会很快克服这一问题。但同时很难否认的是，印度的迷你解放广场在正确的方向上迈出了一大步。

萨达纳德•杜海姆是华盛顿美国企业研究院（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的驻院研究员。点击查阅他在“推特”上的网页@dhume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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