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为何全民分股

　　2008年的竞选中,蒙古民主党做出了每人100万图格里特的竞选承诺,而人民革命党则给出了150万图格里特的承诺(约折合1247美元),后者胜出。

　　如果真要兑现这一承诺,至少需要30亿美元,相当于蒙古去年的GDP的一半,比去年一整年的财政收入还多。

　　将本国最大煤矿十分之一的股票无偿发放给每一位公民,放在全球范围内来看,无论哪一种政体的国家,都是个稀罕事。4月初,蒙古国政府宣布每个在今年3月31日前出生的公民,都能分到国有塔旺陶勒盖矿(以下简称TT矿)的股票。蒙古有近280万名公民,平均每人536股,共计15亿股。

　　即便在蒙古这个矿业大国,这也是首次,蒙古《乌兰巴托邮报》称联合政府作出了历史性的决定。

　　在已探明未开采的焦煤矿中,这是世界最大的———储量64亿吨、价值24亿美元。如果今年或明年能顺利在香港资本市场上市,按照目前定下的询价区间0.25－0.8美元／股,每位蒙古公民能得到至少134美元、至多429美元———根据世界银行的蒙古国人均收入数据,这相当于多则一个半月、少则半个月的收入。

　　这一决定是去年5月份蒙古大呼拉尔(议会)通过的,这次是公布细化了的方案,包括谁能分、分多少。台面上的理由很简单:“矿产资源属于每一位蒙古人,应该全民共享矿产财富。”不过,“历史性”的矿业股全民分配方案,却难免让人想起3年前蒙古议会选举之时的竞选承诺。2008年,时值蒙古四年一次的蒙古议会选举,蒙古民主党向人民做出了每人100万图格里特(831.6美元)的竞选承诺,而人民革命党则给出了150万图格里特的承诺(约折合1247美元)。

　　如果真要兑现这一承诺,至少需要24-35亿美元。而到2010年,蒙古国的GDP才超过61亿美元,财政收入25.6亿美元。即使分成几年发放,对政府来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凑巧的是,2008年议会选举最初的结果是人民革命党获得多数席位,但随即被指作弊,并引发了激烈的游行示威,最后人民革命党主动邀请民主党组成联合政府,约定内阁职务对半,总理各任两年。联合政府成立后,并没有立即兑现竞选承诺。

　　根据《乌兰巴托邮报》报道,2010年4月曾有成千上万名头戴蓝色围巾的抗议者行进到乌兰巴托市中心广场,要求解散议会。目的正是为了给政府曾许诺的给每位蒙古公民150万图格里特的现金分红施加压力。

　　当然,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蒙古驻华商务参赞恩和太旺否认了这一说法。他说,TT矿股份分红和现金承诺的意义是不同的。不过,也可以把TT矿的分股看作另一种形式的对蒙古国民的帮助。

　　他还告诉记者,政府也在去年年底开始了现金发放,每位蒙古公民每月2.1万图格里特(折合65美元)———不过按照这个速度,要完成两个政党当初承诺的150万图格里特,至少需要6年时间。

　　矿产开发与党派之争

　　在增长的热望与对控制权的担心之间,这些矿的开发不可避免的成为党派选举之时最大的焦点。党派之争的背后,是利益集团的博弈和选票背后的民众情绪。

　　无论是对蒙古党派,还是对于蒙古人民来说,这个大矿如何开发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蒙古是个亚洲内陆国家,除了畜牧业之外,矿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资源。

　　根据2006年蒙古议会通过的新《矿业法》,年产值超过GDP5％的15个矿被定位为战略矿。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两个,一个是全民分股的TT煤矿,价值24亿美元；另一个奥尤陶乐盖铜矿(以下简称OT铜矿),也是蒙古第一个全面开发的战略矿,铜储量40万吨,涉及41亿美元的投资,直逼全年GDP。

　　虽然这些矿富可敌国,但蒙古本国却无力投资开发,引入外部开发者却又担心丧失控制权。在增长的热望与对控制权的担心之间,这些矿的开发不可避免的成为党派选举之时最大的焦点。

　　无论是2004年、2008年的议会选举还是2005年、2009年的总统大选,蒙古最大的两个党派人民革命党和民主党的争论重点,都是如何开发这十几个富矿。人民革命党坚持政府对所有矿产资源持有大部分股权,反对党民主党则认为国内私营公司也可控股(当然这也包括外国公司)。

　　于是,民众看到的是,2007年12月,时任总理桑吉巴亚尔刚刚说过蒙古政府有权完全控制TT矿；转年,时任总统恩赫巴亚尔又发表讲话反对蒙古矿业国有化,“蒙古需要外界的帮助来开发这些矿产资源”。

　　其实,2006年的新《矿业法》中已经对于战略矿的股份问题作出了安排———利用国家预算资金进行勘探并已确定储量的“战略矿”,国家持股比例最高可达50％,没有利用国家预算资金自行或合资勘探并确定储量的“战略矿”,最高可达34％。

　　但2004年议会选举人民革命党丢掉多年执政党地位之后的4年中,蒙古政权始终跌宕起伏,4年时间经历了四党、两党再三党的联合政府,3任总理,2任总统。“很多谈判往往是刚刚进入轨道,就发生人事更迭,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常驻蒙古的蒙古国中华总商会秘书长商那拉图十分感慨。

　　结果,TT煤矿曾经传出通过招标的方式与国外企业进行合作,即转让部分股权,共同开发,后来又转变口风要保留100％的股权,只是拿开采权对外合作。

　　而更早的OT铜矿,因为从勘探开始都是艾芬豪和必和必拓公司,所以直到2006年蒙古才获得34％的股份,但后来又提出51％控股,导致谈判一而再再而三的停滞。

　　党争的背后,是利益集团的博弈和选票背后的民众情绪。

　　从2005年开始,蒙古就出现了一批社会运动团体,诸如“我的蒙古土地”、“50:50”运动等,提出将资源还给人民,反对政府偏向国外投资者。2006年的新矿业法也是在这个背景下成立的。2010年重新启动TT项目招标工作后,蒙古私营企业主还联合成立了“蒙古人999民族财团”,加入竞标。发起人之一巴特－额尔登表示:“不需要外国人帮助,我们就能做好这件事。”直到2008年议会选举之后,新一届人民革命党和民主党联合政府成立,相对稳定一些的政权才暂时取得了矿业控股权的一致。2009年初,OT铜矿的谈判重新开启,当年10月签署协议,蒙古国占股34％。两党共同宣布在OT铜矿的协议上取得一致时,民主党发言人说,“现在重新解决这个问题是对的,因为蒙古人民为此等得太久了。我们浪费了6年的时光。”

　　TT矿与中国

　　中国是蒙古资源最重要的买家,但正因为如此,蒙古也分外警惕。

　　2010年初,TT煤矿的开采竞标工作重新开启。

　　2月,蒙古国政府总理巴特包勒德强调TT煤矿必须保证100％的国有。之后,议会通过了50％国有控股、30％香港上市、10％无偿分配给国民、10％发售给本国企业的决议。

　　此时,距离TT矿的发现之日,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距离中国神华集团最早向蒙古国提出合作意向,过去了7年；距离TT矿获得战略性大矿地位,要求加快开发,也过去了4年。“这是多年来利益博弈的一个结果。”商那拉图认为。

　　剩下的悬念,集中在了合作开发权花落谁家上。2010年再次开始TT煤矿的开发招标后,包括中国神华、日本三井、俄罗斯铁路等15家国际企业巨头和本国企业先后递交了招标申请书。

　　最新的消息是,第二轮竞标工作正在进行中,包括神华集团在内的6个国家的企业进入角逐,本周或者下周即会公布结果。“也不排除还有二选一的第三轮竞标的可能性。”蒙古国驻华商务参赞恩和太旺表示。

　　中国神华于是不得不面对蒙古国内的摇摆情绪。“我们只有两个邻居,中国和俄罗斯。俄罗斯也是资源大国,不需要,而出口到中国之外的国家运输成本又太高,所以我们的煤、铁、铜等等,全都是销往中国的,其它产品的80％也是卖给中国的。如果中国不需要了,我们卖给谁?”恩和太旺解释道。

　　作为驻华参赞,恩和太旺当然希望神华胜出,也认为神华胜出的概率很大。“蒙古几乎100％矿产是出口到中国的,而且TT矿距离中国北部边境只有200公里左右的距离,占据了交通和市场的优势。”7年前就开始接触TT项目的神华集团同样不遗余力。去年在内蒙古投资了100亿元建设煤电焦化项目,还开工了为打通中蒙路上交通的甘泉铁路铺架工程。

　　目前中国是蒙古最大的投资国,占比近60％,也有中国有色、首钢、中铝等几十家大型企业、上千家小企业在蒙落户。

　　但这些,同时也都成为不利的理由。“前景不明。”商那拉图并没有表示太大的乐观。虽然蒙古计划新建的铁路是东西走向,将来有可能与俄罗斯铁路接轨的,只是在干线上规划了几条向南通往中国的支线；而国家电网和鲁能集团一直与蒙古洽谈的发电厂项目,耗时6年,也是至今未成。最关键的是,作为蒙古最大的投资国、贸易往来国,中国反而是蒙古政府和民众最有经济安全之忧、最需要多方平衡的一个国家。

　　蒙古总理巴特包勒德曾在接受国外媒体采访时说,“我欢迎中国投资,但我也要小心翼翼地推进多个国家的利益平衡与投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