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1日，9.0级地震袭击日本海岸，紧接着是海啸带来的强大水墙。自然灾害破坏核电厂，辐射泄露，部分农作物和东京的供水遭受污染。记者、作家船桥洋一在东京写道，这场毁坏全球第三大经济体的悲剧也将改变日本的身份和政策。日本在艰难困苦中坚守文明，已成为强有力的楷模。政治领导人面对一生中最大的挑战，正在重新校准他们在一些问题上的立场。合作至关重要，与之融合在一起的是紧迫感、诚实和问责制，而不是政治姿态。本文认为，所有日本人必须全心投入规划和重建，参与世界，设定最高的目标。如此规模的危机将不可避免地影响全球政策，并可能导向宿命论。全世界将从意志坚定的日本身上学到很多。人类期待，并且需要一个充满活力的重生的日本。——耶鲁全球

灾害还给遭受打击的日本提供了一个新生的机会

海水脱缰的那天：大地震和海啸袭击日本之后（上）；在瓦砾中翻找的幸存者

东京：将危机形容为危险和机遇并存，已是老生常谈。9.0级地震、10米高的海啸和一系列的核事故，空前的灾难袭击日本，然而在这样一个历史时刻，日本的方向和自我形象将有根本性的改变。

事件突然将两条道路摆在日本面前：一条通向重生，另一条通往自由落体。这一路程将取决于这个国家的充满活力的政治领导，以及它与世界的接触。日本的“3 /11”以最戏剧性的方式，即刻揭示了国家最大的弱点与核心力量。事件放大了日本的脆弱性，故障频仍的土地，对石油和核能燃料能源的严重依赖，老龄化的人口，越来越孤立的地方社区和急速增加的国债。同时，危机反应说明了日本人民在逆境中的团结一致。即使文明的基石正在崩溃，我们从日本人表现出来的英勇平静中，仍看到了人们坚守文明的潜力。在日本，人们也意识到，来自全球社会的坚定的友谊与支持是另一股意义深远的力量。

来自日本友邻的源源不断的大规模同情与支援，让日本人深受鼓舞。一位在一个重要全球组织担任主席的私交就许多人对日本的援助的心情作出了评论，他总结道：“这个国家曾经对其他国家很慷慨，这是我们在力所能及范围内为他们做的。”在1995年，前互联网时代，日本遭受同样具有破坏性的阪神-神户地震，我们与世界各地的联系相对有限。日本政府没有轻易得到外国的援助。

这次不同。美国再次站在我们身边，地震发生后不到48小时，里根号航空母舰载着援救人员到达。此外，尽管中日关系处于冰冷状态，中国也及时派出了救援队，日本对其援助表示欢迎。成千上万的外国人寻求逃离到安全地带的同时，人员和物资都从世界各地涌入。

即使文明的基石正在崩溃，我们从日本人表现出来的英勇平静中，仍看到了人类坚守文明的潜力。

尽管这一事件很自然地带来了严重的危机和混乱，但日本政府勇往直前，全心投入对持续着的灾难进行管理。政治家和政府官员都投身到解决似乎每日不断的危机中去。工人冒着生命危险阻止国家灾难，从中展现的无私长期以来是日本公仆的标志。核反应堆继续升温，控制它们的行动还不见成果，我们同时也看到了关于放射性沉降物错误信息的扩散。日本民主党政府会遇到更多的困难，要打击耸人听闻的谣言，恐慌则使救灾和重建工作严重复杂化。

政府唯一赢得公众支持的机会是通过诚实和负责。这不是通常对政府危机管理的告诫。值得注意的是，1923年关东大地震开启了日本20世纪30年代黑暗时代之门，而这一转变的关键因素是政府默许——而且在某些情况下煽动——激烈的谣言散布。谣言说，在日的朝鲜人故意在井中投毒，报复日本对朝鲜殖民统治，可悲的是，这一捏造的事实最终导致了对数千名朝鲜人的种族屠杀。

日本民主党政府在地震前处于解体的边缘，面临未来的两大政策挑战，他们的成功或失败在很大程度上将决定日本如何参与世界：

工人冒着生命危险阻止国家灾难，从中展现的无私长期以来是日本公仆的标志。

灾难对能源和气候变化政策的影响：在未来的几个月，很可能反核情绪将激增，30%依靠核电的公用事业，将不得不更多地依靠化石燃料。虽然来源于广岛和长崎轰炸的根深蒂固的反核情绪已经逐渐消退，这种担忧有可能重新加强。这种可能性如果被证实，将破坏日本民主党政府的高尚的努力：在10年内减少25%温室气体排放。核能是可再生能源中的王牌，日本要选择能源的多样化，包括从来自不稳定的中东石油到绿色能源，日本的选择不多。日本将需要拿出一个双管齐下的国家能源策略——使核能工业可行，加强在中短期的核安全制度，同时在长期规划中将我们以化石与核燃料为基础的经济改造成太阳能为基础的经济。

对财政健康的影响：重建被破坏的东北地区的基础设施，需要的资金高达20万亿日元，或2500亿美元。有些社区将被完全抛弃。生活在核反应堆附近的人民将会抛弃它们的家园。东京电力公司（TEPCO）供电量将在未来数年下降三分之一。有些公司面对时常滚动性停电，会把工厂转移海外，这将进一步掏空日本的工业基础。这些因素会削弱该地区的经济基础和税收基础。然而，如在战后重建一样，仅仅以大量公款与公共工程注入基础设施的重建，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日本必须制订国家建设的新概念和战略，在脆弱的年代建设一个绿色能源社会和人身安全国家。

日本必须制订国家建设的新概念和战略，在脆弱的年代建设一个绿色能源社会和人身安全国家。

此外，菅直人政府对重组日本财政和社会保障制度，并以提高消费税来加强财政健康的呼吁，会受到公众更为强烈的反对。增加公共开支，重建基础设施的压力将不可避免地增加，而民主党的政策纲领——指责公共工程，认为这是回到之前执政党自由民主党（LDP）以公共开支讨好选民的政治手段的温床——将被悄然放弃。然而，直接削弱菅直人政府的财政巩固计划只会进一步影响财政健康，增加大量债务负担。

最近发生的地震及其后果明确了几个核心政策的战略调整的迫切需要，如加快引进太阳能能源，农业结构调整，以及贸易自由化和移民开放。过去几十年主宰议会的公共政策辩论是不够的，需要重新定义。现在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这一惨剧已经迎来了一个民主党和自民党之间的政治停战期。越来越多的呼吁要求组建联合政府，这与成立战时内阁没什么不同。无论政府采取何种形式，终将要求强大和灵活的政治领导来进行复位与落实工作。在这种语境下，日本对宿命论的倾向是一个重要的告诫。可以肯定的是，日本人民在这次危机中表现出出色的文明。但是，这可能是一个更广泛意义上的听天由命或宿命论的表现：传统上日本文化都把听天由命或宿命论看作是高尚的举动——有风度的失败，对之欣然接受。

民众必须充分参与重建日本。最后，日本的新生将从人民的意志与坚韧中发芽。

对于日本而言，这里肯定有一条路通往自由落体。为了避开这一过程，民众必须在政治及其他方面充分参与重建日本。最后，日本的新生将从人民的意志与坚韧中发芽。说实话，政治领导层仍有很多不足之处。然而，在过去20年，日本失落的年代中，我都没有比此刻更对重生的前景感到乐观。

船桥洋一是朝日新闻社的前主编，著作甚丰。

Rights:版权信息：耶鲁大学全球化研究中心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