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年孟加拉国国经济学家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和他创立的「乡村银行」(Grameen Bank)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微型金融」（microfinance）或「微型贷款」（microcredit）这种穷人银行，被视为可有效帮助第三世界地区穷人创业或渡过经济难关的机制。不过，尤努斯日前在《纽约时报》发表文章，警告「穷人银行」正面临危机──这个危机来自资本市场的诱惑。

穷人银行运作模式有点像合作社，贷款基金除了政府或慈善单位捐款，主要来自一般穷人。以孟加拉国国乡村银行为例，若要借款，必须同时开设存款账户，并成为银行的会员。银行百分之九十二的股权都属于这些贷款者，获利也大部分归这些会员所有。

要怎么避免坏帐？多数穷人银行都采一种叫小组贷款(Solidarity lending)方式运作，例如，五、六个贷款者成为一个小组，这五、六个人可能是邻居、亲戚、朋友，如果其中一个人不还钱，会影响其它人的权益、还要帮欠钱者分摊未偿贷款。在这种同侪压力下，贷款坏帐并不严重。会员在贷款赚钱之后，也把更多的钱存入银行，银行有更多资金可以贷放，会员也分到更多红利。这套运作模式，让一九七六年开始运作的乡村银行到一九九六年就可以财务自主，不需要靠政府或NGO的财务掖助。

乡村银行等穷人银行的顾户以想做小生意的妇女为主，例如乡村银行会员有七百万女性，占总会员数九成以上。这些妇女信用普遍比男性好，坏帐发生率不高。二○○六年一份对七百个微型金融机构的调查发现，在小组贷款制度下女性贷款者的坏帐率才○．三％。

穷人银行利率其实不算低，以乡村银行为例，年利率达二○%，有些银行更高。利息高是因为作业成本高，贷一万元给一个人和贷一百万给一个人，作业管理成本是一样的。换言之，要达到一般商业银行同等的营业额，穷人银行的成本可能是商业银行的数十倍，也因此，过去很多人都认为穷人银行很难达到规模经济。不过，即使利息不低，但还是低于民间高利贷约一○%的月息。

不只孟加拉国国的乡村银行，亚非拉都有穷人银行成功的例子，但一些银行成功后却想扩大规模，公开上市。在尤努斯得奖没有多久，墨西哥的Compartamos银行就公开上市。Compartamos原意是共同分享分担，贺南德滋（Avalos Hernández）在一九九○年创办时还只是一个慈善性的互助贷款机构，之后发展顺利，到二○○六年成立银行，当时客户已逾七十六万人、贷款金额超过三亿美元。来年银行把三成股份公开上市。上市之后股价颷升，银行愈见利润导向，年利率甚至超过百分之百，对客户愈见严苛，坏帐率却也跟着升高。

印度最大、拥有近六百万客户的微型金融机构SKS也在去年七月公开上市，募得三亿五千万美元。商业化之后，坏帐同样上升了。二○○八年SKS打消的坏帐率为○．二九%，○九年升到○．六％，去年再升到○．八六％。

尤努斯警告，银行上市后面对更高获利压力与风险，必须不断提高利率，穷人觉得银行在榨取他们，于是不想还钱。他呼吁政府应管制穷人银行，利率不应高合理的资金成本、管理费用与利润，也就是二五％，而且银行应该像乡村银行一样，把大部分利润回归到会员，也就是贷款者身上。他感叹道，当年建立乡村银行时，从未想到有一天微型贷款会自己变成一个高利贷者。尤努斯的感叹与呼吁若挡不住利之所趋的市场逻辑，穷人又将再度成了资本主义的受害者。

(改写自2011/01/17 中国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