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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福东:对话朱厚泽——三年前的未刊稿
时间:2010-07-29 来源:《同舟共进》 作者:韩福东 被查看:

 

“三宽部长”朱厚泽走了。5月9日凌晨,他因病逝于北京医院,享年80岁。
  据朱厚泽孙女介绍,他于2009年初查出身患癌症,此后癌细胞由喉部转移到肺部,2010年1月起住院直至病逝,逝前一周已经靠呼吸机维持生命。按朱厚泽生前遗愿,丧事从简,不开追悼会,不举行遗体告别,遗体火化,骨灰送回家乡安葬。
 
  3年前,邓小平逝世十周年之际,笔者对朱厚泽进行过专访,话题亦围绕邓小平时代及朱厚泽的作为展开。稿件当时未发表,内容如下:
  邓小平复出民心所向
  韩福东:“四人帮”被捕后,1977年7月,邓小平第三次复出。你们当时是什么心态,对邓小平充满期待么?
  朱厚泽:“文革”中间他第二次复出时,我们就抱有很大希望,觉得邓小平要出来了,会起变化,不会是江青她们那个样子。“四五”天安门事件后,又把邓小平打了下去,大家就感觉:完了,没办法了。结果当年就翻过来了,逮捕“四人帮”,此后他再次复出。当时党内最有威信的就是邓小平了。大家都有很高的期待,我们这些当时四五十岁的人,或者年纪再大些的人,都一致拥护邓小平。
  邓小平将中国的极端封闭打破,对内对外开放,这一点他的功劳非常巨大,在新中国的历史上,别人没法比;在20世纪的社会主义国家领导人中,也是不可磨灭的。邓小平在国外生活过,法国的留学生,对国外工商社会是有了解的。他比较务实,“大跃进”死了很多人之后,他是主张经济上要改的。另外,“文革”把他也打倒了,他个人和整个社会都经历了惨痛的教训,想法较以前肯定会有变化。他支持胡耀邦在意识形态上恢复常识,也支持全面平反冤假错案。
  西部省份支持特区政策
  韩福东:邓小平复出后不久,就提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优先发展沿海地区。你在西部的贵州省任省委书记之前,特区政策就开始了,西部贫困省份对这一政策也支持吗?
  朱厚泽:我们也支持。当时对小平同志的经济政策,我没有什么怀疑。就在他确定4个特区(后增至5个)、14个沿海开放城市之后,我们紧接着提出,要把东部沿海开放和内陆腹地资源开发联动发展,搞资源开发型的内陆特区。
  韩福东:这是谁提出来的?
  朱厚泽:我先提出来的。中办的同志到西部调查,我就和他聊:从辽东半岛、鸭绿江口一直到北部湾,让小平同志这个政策一下子全搞活了。我说,东部沿海基本上是一个加工贸易型的经济,要靠资源开发和能源开发来支撑,在把沿海部署好了之后,现在应该向纵深方向部署——这是个打仗的语言。选择距离前沿不是太远,能源资源比较丰富,又有相当交通条件的地区,施行类似特区的政策,通过引进外资搞活,使沿海地区和内陆地区配套发展。
  这是1984年,我当时在贵州省委当常务书记。
  韩福东:这个建议提出来以后,有着落吗?
  朱厚泽:我写了千把字的一个报告,原来准备作为个人的建议送给中央参考。但交给贵州省的一把手池必卿后,他也觉得很重要,就正式以省委的名义报上去了。中央有的同志批了,但没有下文。为什么?当时阻力特别大,就连邓小平到厦门当面讲搞“自由港”,结果都没有通过,最后弯弯扭扭地成了厦门“要实行自由港的某些政策”。邓小平要开放整个海南岛,最后也没有搞成。
  韩福东:在1980年代中期,邓小平在推行政策上,还是受到很大的掣肘?
  朱厚泽:抵制得很厉害,所以我的报告怎么能通得过呢?那个报告中央有人看过,习仲勋就支持,但是搞不成。
  韩福东:即便特区政策对西部没有直接利益,你们也支持?
  朱厚泽:对特区的开放我们是很赞成的,没有特区整个国家活不起来。
  韩福东:实际上学界对特区倒是有质疑,1994年,中科院的胡鞍钢就曾发文呼吁对特区政策进行调整,取消各种减免税和优惠政策,取消不利于缩小地区差距、优惠于某些地区的特权。
  朱厚泽:胡鞍钢的观点是不对的。
  几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韩福东:你提出建内陆特区建议的时候,把它和贵州省的发展联系到一起了么?
  朱厚泽:我提出可以在贵阳市搞个试点。因为贵州有能源资源:煤、铝、磷……以及其他有色金属,加上丰富的水电资源,铁路也很快就要搞起来了。把贵阳建成资源开发型内陆特区或开放区的试点,给它类似沿海特区的引进权、出口权、减免关税和其他优惠待遇,如果这条路子走通了,不要中央投资,西南内陆地区的资源开发和经济、技术发展就可大大加快。
  韩福东:1980年代中期,各个省之间的竞争是不是就很厉害了?
  朱厚泽:有竞争,但不完全是这样。有的地方根本就不赞成搞,思想比较保守(像湖南当时的一位主要领导)。此外,上海被说成是帝国主义的熟门熟户,不让像广东那样。
  韩福东:现在中国的地区差距很大,沿海地区发达,西部地区落后。贫富差距过大,遭到很多人的批评,你怎么看?
  朱厚泽:这是一个现实的情况,东西部地区的差距、城乡的差距进一步扩大了。对于改革将近30年的中国来讲,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从自然社会的基本条件考虑,存在贫富差距而且差距比较大,不是谁能轻易地用自己的力量解决的。但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在施行改革开放政策以后,特别是1990年代以后,有些政策是不妥当的,至少是不完备的,造成了差距的进一步扩大。这个问题要反思,要解决。这个问题跟制度性腐败的大规模发展是连在一起的。
  韩福东:前些年中央已认识到地区差距过大问题,搞西部大开发就有缩小地区差距的考虑。但也有人认为西部大开发的作用非常有限,你怎么看?
  朱厚泽:西部大开发不能说没有作用。西部的基础设施建设特别是交通建设、能源开发,对今后西部的经济发展和现在的转变都有作用。我们是一个没有经过工业化的国家,在广大的西部地区,把基础设施搞起来,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西部大开发对全国经济的平衡发展是有必要的,问题不在于要不要西部开发。东西部最大的差距,从社会经济形态来讲,主要还是民营经济之间的差距,现在西部的民营经济没有发展起来,而政府包括发改委,强调资源开发只能由国家来搞,这个观点我不赞成。资源开发应允许民间介入,采取比较开放的方式。
  市场经济、官场政治和思想文化,这三个方面集中到一点,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来讲,都是反垄断的问题。反对垄断,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有利于经济上的竞争,有利于思想文化的发展,有利于多种意见和利益在政治上的表达,然后才有可能出现一个相互对话、相互批评、相互吸纳的大家想要的“和谐”。
  韩福东:有一种观点认为,改革开放以来腐败越来越多了,而以前的官员基本上都比较清廉。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朱厚泽:这恐怕要分析。以前那个时代,革命时期的热情还存在,确实有一部分人比较清廉,带有理想主义的色彩,但是另外一点,当时领导是有特殊化的。
  韩福东:有人说在发展中国家转轨的过程中,腐败是不可避免的,中国与其他转轨国家相比,这方面还不是很严重。
  朱厚泽:问题不在于转轨过程中会不会出现腐败。人既是野兽又是天使,总有恶的一面,问题在于如何用制度加以约束。现在的腐败加剧、贫富差距过大导致社会不安定等问题,都与制度建设缺位有关。
  韩福东:在制度建设之外,现在也有人提出道德重建。如果缺乏基本的公共道德,单靠制度制约,成本会非常大。
  朱厚泽:道德重建是对的。需要探究的问题是,现在提出道德重建,为什么不解决问题呢?为什么一谈这个,大家都觉得成了笑话呢?
  韩福东:很多领域的改革,最初的预期都很好,但结果常常变味了,原因在哪里?
  朱厚泽:这个比较复杂。从浅层次讲,改革的配套不周全;从深层次讲,人性决定了官员会不断寻求有利于自己的东西。
  韩福东:是不是我们借鉴学习的外来制度,在中国也有水土不服的问题?
  朱厚泽:这个话从原则上讲,不能说它没有道理。制度应该与民族文化相融合,相适应。但对中国来讲,很多不是这个问题,普适性的东西还是要尊重一些。
(责编:R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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