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常讨论中,人们往往将中国的流动与经济性迁移联系起来,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大流动,正是“中国制造”崛起于世界性生产体系的历史过程。中国的大流动,首先是中国全面融入全球性资本、生产和贸易结构之下的产物。高度的流动性,正源出于一种特殊的资本—劳动机制安排。正如刘东旭所说,这种流动性虽然表现为人们的“自主选择”,但它本质上是由市场周期决定的。因此,流动既是人们改变命运的通道,也掩盖了阶层固化的趋势。特别是那些缺乏话语权的边缘群体(如少数民族),他们的特性往往成为流动所利用的对象,流动未必等同于境遇的改善。令人懊恼的是,流动往往会给人掌控自己命运的假象,但正像熊易寒所说,在这个流动的时代,命运正在重新获得对人的主宰,国家、市场、社会、家庭,这些权力结构都在塑造人们的命运。正如符平所言,这个“脱根”过程充满了张力和矛盾,不是每一次新的流动都是针对原有起点的提升,空间流动的多样性和社会流动的单一性是交织在一起的。 流动的中国并不承诺幸福的中国。空前的流动,往往也意味着巨大的悲怆、苦难与痛楚。白龙就从老外何伟那里,为我们描摹了一个笼罩着魔幻和悲伤气质的中国——它像一个瞬间长高,却又患有恐高症的巨人,仓皇中起身,却被自己的高度惊得头晕目眩。流动让每个人去寻找自己的价值,却也在这流动中被迅速地风化和折损。而由这流动所带来的创伤,也正是田方萌所说的人们对远走他乡的精英嫉恨交加的情绪的由来——他们的生存焦虑不能通过向国外迁移得到缓解,他们的身份焦虑因移民受限而更趋严重。 没有人愿意忍受由这流动带来的命运的不可控制。但是,恐惧和怨恨无济于事,冀望它会自然导向一个美好社会,则更是愚蠢。对于“流动的中国”,过去的讨论往往陷入偏狭的经济层面,缺乏政治视野下的探讨。正如拿破仑和歌德谈话时所说,在现代再没有支配人类的“命运”,古代的“命运”已经由“政治”替代了。因此,若要抵抗这命运的导控,则非借助于政治上的觉醒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