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国内外学者认为拉美左翼政党是指拉美各国的共产党、社会民主党、民族主义党和新兴左翼联盟。自20世纪80年代起,深陷债务危机的拉美引进美国“新自由主义”经济发展模式,但“新自由主义”并没有将拉美带出困境,反而导致社会两极分化加剧,贪污腐败严重,失业人数增多的局面,从而引发广大民众对传统右翼执政党的强烈不满。21世纪以来,拉美左翼政党以争取社会公平、反对“新自由主义”等口号赢得民众支持,从1998年12月委内瑞拉统一社会党领袖查韦斯当选总统,到2008年4月巴拉圭“爱国变革联盟”领导人卢戈赢得政权,拉美左翼政党(分别是:尼加拉瓜桑地诺民族解放阵线(桑解阵)、玻利维亚"争取社会主义运动"党、委内瑞拉统一社会党、智利民主联盟党、厄瓜多尔“主权祖国联盟运动”、阿根廷正义党、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联合工党、伯利兹联合民主党、多米尼加解放党、古巴共产党、危地马拉全国希望联盟党、巴拿马民主革命党、乌拉圭广泛阵线-进步联盟、巴拉圭爱国变革联盟、海地希望党)已先后在拉美33个独立国家中的15个国家获得执政地位,这些国家的国土总面积和人口总数分别占整个拉美地区的80%以上。
同时,一些左翼非执政党也日益发展壮大,成为所在国家参政党或第二第三大在野党,是左翼政治力量在拉美不可小觑的重要组成部分,加之拉美左翼政党在区域性组织和国际组织的影响力日益上升,由此,拉美出现了全面“左转”的政治格局,左翼政党实现了由“点”到“面”的跨越。当前,特别是在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下,“羽翼渐丰”的拉美左翼政党在当前呈现出“去美国化”升级、执政基础具有草根性、存在流派等三大特征。
一、“去美国化”倾向更加明显
长期以来,美国一直把拉美地区当成自己的“后院”,通过政治、经贸、文化和军事等干涉手段从拉美地区掠走大量资源,甚至直接干涉其选举结果,扩展对拉美国家的“控制力”。然而,随着拉美左翼政党纷纷上台执政,美国在该地区的控制力受到严重考验,拉美左翼政权的“去美国化”倾向越来越明显。
第一,政治上的“去美国化”升级。拉美左翼政党上台执政后,纷纷表示要实现政治独立性,进行传统反美活动的同时,更对美国政治价值观提出挑战。从2004年底拉美左翼政权先后两度否决美国推荐的美洲国家组织秘书长人选,到2008年底举行的首次没有美国参加的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领导人峰会,都显示出“门罗主义”在新时期的拉美已“风光不再”了。2008年9月和2009年2月分别在厄瓜多尔、委内瑞拉全民公决中通过的新宪法,都打破了美国式传统的三权分立体制,而大大加强总统权力,甚至规定可以无限期连选连任。这不仅仅是对冷战后“民主神圣化”潮流的一种冲击,更是用民主的方式将美国植入拉美的美国式政治模式和价值观突破了, 拉美“后美国时代”已经到来。
第二,经济上的“去美国化”愈演愈烈。首先,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在拉美的失败,使执掌政权后的左翼政党加强了经济改革,增强了经济独立性,与美国市场经济模式差异化逐渐增大;其次,美洲自由贸易区去南扩受阻,相关协议久久不能达成。反之,由委内瑞拉和古巴主导的“美洲玻利瓦尔替代计划”却得到越来越多的支持,南方共同市场、里约集团峰会和世界社会论坛的影响力显著提升。不仅如此,美国还受到少数拉美左翼政权的“能源威胁”,如在近期美国经济低迷和美元疲软的形势下,作为南美洲两个重要的能源生产大国委内瑞拉和玻利维亚在推行石油天然气资源国有化改革,严重威胁到金融危机背景下的美国在能源方面的利益和安全。
第三,国际关系中的“去美国化”较为明显。在国际战略领域,美国历来对“地区外影响力”提高警惕,对外部势力进入拉美感到不安。然而,在拉美左翼政权外关系多元化的主张和实践中,俄罗斯、欧盟、非洲、中国与拉美的双边和多边关系日益紧密而频繁,特别是俄罗斯“重返拉美”,在拉美部署其强大军事力量,并与拉美地区反美情绪高昂的数国政府密切合作,这对美国在拉美地区的主导地位构成了巨大挑战。另外,美拉双边关系也出现危机。从2008年9月10日起,随着玻利维亚国内出现动荡局势和与美国互相驱逐大使,引发了拉美国家与美国间前所未有的紧张局面。拉美多国纷纷表示支持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及其政府,折射出美国在自视“后院”的拉美的控制力正逐步衰退。
二、执政基础具有“草根性”
在拉美军政专制时期,社会中下层民众根本不具有任何政治权利。伴随着拉美最后一个军人专制政权皮诺切特政权的“还政于民”,拉美“政治民主化”运动得到快速发展。现今,在左翼政党的努力下,拉美战胜了“民主疲劳症”的挑战,进入“平民政治”时代。有学者认为,中左翼政府之所以自1990年以来连续执政,归根结底在于其取得了不俗的执政业绩,在实现经济持续稳定增长、完善政治体制、化解社会矛盾等方面的业绩得到多数民众的认可。正因如此,拉美左翼政党在普通民众心中的“信誉度”和“依赖性”大大增强,促使左翼政党执政地位相对稳定,实现多次连选连任,表现出拉美左翼执政党执政基础的“草根性”。
拉美左翼执政党执政基础的“草根性”在以下两个方面得到了充分体现。一方面,拉美左翼执政党的“草根领袖”,获得众多选民支持。2002年当选巴西总统的劳工党领袖卢拉就出身于贫民家庭,工人运动是他进行政治活动的基础,他是有史以来巴西第一位平民总统,他的竞选纲领和施政方针得到众多选民支持,并于2006年获得连任。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是土著印第安人,他作为古柯种植者工会主席崛起于政坛,领导“争取社会主义运动”主张石油、天然气国有化,要求土著印第安人享有平等权利。2005年12月,莫拉莱斯在土著印第安人占全国850万人口54%的玻利维亚,以超过50%的高票当选,成为该国历史上第一位土著印第安人总统。土著印第安人血统和贫贱家庭的出身决定了莫拉莱斯的政治立场,也是他赢得总统大选的原因所在。竞选过程中,莫拉莱斯周围总是围满了支持者,大选结果公布后,人群涌向他,争着亲吻他。同样,2006年在厄瓜多尔大选中获胜的科雷亚,也是因为得到国内强大的印第安人运动支持而登上总统宝座的。另一方面,拉美左翼政权的施政措施惠及广大普通民众,执政基础的“草根性”明显。在这方面,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最具代表性,他被社会中下层民众称为“勇敢的改革者”,从2003年开始,就推行近20项有关民生问题的社会计划,其中包括医疗卫生、教育科技、就业保障和住房等问题。执政10年,委内瑞拉极端贫困人口从42%减少到9.5%;扫除了文盲,96%的居民学会读和写;将国内生产总值的4.2%投入卫生事业;失业率从50%下降到6.1%,已经连续20个季度实现经济增长;向居民提供低成本和没有中间商的基础消费产品;使委内瑞拉成为世界上债务水平最低的国家之一;国际储备从1999年初的143.34亿美元增加到2009年1月的418.62亿美元;查韦斯对科学技术的投资从约等于零变成国内生产总值的2.69%;消除了性别的不平等,女性大量进入领导岗位;他扭转了80%的出口石油收入大多流入富人和外国石油公司的腰包的局面;他没收、赎买富人闲置的土地;将最低工资标准提高到286美元。2009年3月11日,查韦斯表示为了让百姓在金融危机高涨的物价下仍能享用烛光美酒美食,表示委内瑞拉将建立“人民公社大食堂”,开放政府资助的餐厅,敞开供应低价美食和高档服务。毋庸置疑,这一系列的政策和成绩都使民众切实受益,也是查韦斯为什么能在2009年2月16日修宪全民公决中获胜的重要原因。
三、左翼政党存在诸多流派
从传统的社会主义思潮和当前左翼政党的政治实践中,不难发现在拉美15个左翼执政党和其他左翼在野党、参政党中存在着诸多不同的流派,他们各自的指导思想也纷繁复杂,但大体可以归纳成为三大类,即“传统派”、“温和派”和“激进派”。这三种左翼流派的主要政治思想分别是马克思主义、社会民主主义(改良主义或民众主义)和新社会主义。
首先,“传统派”是指以马克思主义为其指导思想,以意识形态占据主导地位而强烈针对资本主义的拉美各国共产党,其典型代表是古巴共产党。从19世纪70年代第一国际在拉美建立支部开始,发展至今仍有20多个共产党,虽然经过80年代末苏东剧变所造成的强烈冲击,但拉美多数共产党力量得到保存。除古巴共产党继续执政外,多数共产党同其他左翼政党结成统一战线,开展反对帝国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的斗争,成为拉美左翼中的一股重要力量。
其次,倡导“改良主义”的“温和派”既批评资本主义,也反对共产主义,主张用改良的方式发展本国经济,增强综合实力,其主张者是“有民族主义和民众主义倾向的政党和组织及其领导人”。他们在政治上主张意识形态多元化,实行多党制,反对阶级斗争,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经济上提倡混合经济,主张将自由市场和国家调控结合起来,以避免市场经济两极分化和国有经济集中垄断等弊端。智利社会党、哥斯达黎加民族解放党、秘鲁阿普拉党、墨西哥民主革命党、巴西劳工党、乌拉圭广泛阵线-进步联盟、阿根廷正义党等左翼政党大都属于这种“温和派”政党。比如,2002年,巴西劳工党卢拉上台后延续了新自由主义经济发展模式,加强了同拉美左翼政党、美国、国际组织在内的双边关系,使巴西的实力大大增强,卢拉本人也因此在06年大选中继续连任。2006年,巴切莱特登上智利总统宝座后,继续发展拉戈斯的改良主义,大力发展市场经济,保证社会公平。
第三,“新社会主义”是带有拉美本土特色的新政治思想,体现着“激进派”的主要政治主张和经济发展思路。在对内政策上,他们主张修改宪法扩大总统权力,以保证政策的连续性,实行参与式民主,鼓励社会各阶层广泛参与国家决策,坚持国家对经济的干预和主导,对国家具有重要意义的能源部门的经济单位实行“国有化”,强调平等、缩小贫富差距保障低收入阶层和弱势人群利益,促进社会公平;对外政策上,主要表现为“反美抗美”,反对美国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推进拉美一体化进程,实现对外关系的多元化发展,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厄瓜多尔、尼加拉瓜等国的执政党是这类左翼政党的主要代表。其中,查韦斯提出的“21世纪社会主义”最具体现“新社会主义”的思想内涵,其致力于建立一个“公正的,起码是没有人挨饿”的社会主义理想,代表着平民和社会下层的利益。查韦斯的思想主张得到了其他左翼政党的广泛认同,“一个社会主义的新世界是可能的”口号,正在一些拉美国家实践。厄瓜多尔总统科雷亚也声称要搞“21世纪社会主义”,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提出要走“印第安社会主义”道路,尼加拉瓜奥尔特加政府上台后宣称要搞自己的社会主义,就连大主教出身的巴拉圭新近上台的卢戈总统,也表示要适应潮流进行社会主义变革,实行土地改革,让穷人得到耕地,满足中下层民众利益。
20世纪末期,苏东剧变曾让拉美左翼政党受到巨大冲击,但他们经受住了严峻考验,度过了“低潮期”,形成了今天拉美地区全面“左转”的格局。我们必须看到,在拉美“政治民主化”进程中,拉美左翼政党发挥了重要作用,在经济建设方面,拉美左翼执政党也取得了较好成就,在社会领域,拉美左翼政党更是站在平民立场上,推进公平正义,他们的成绩不仅得到拉美广大民众的认可,连续获得执政地位,也发展成为一支重要的国际左翼力量,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目前,世界大多数国家都面临着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的挑战,其危害逐渐从虚拟经济转到实体经济,甚至引发了一些国家的政治危机,如俄罗斯近期涌动的“倒普”暗流等。拉美国家的政治格局和左翼政权将不可避免的受其影响,如何在当前和今后一个时间段采取有效措施应对风险、化“危”为“ 机”、保持优势、继续发展,是拉美左翼政党,特别是左翼执政党需要重视和考虑的问题。
作者简介:
何鹏程,男,1985年4月生,四川大学法学学士、文学学士,现为中共中央党校党建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世界政党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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