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0日，日本选民作出选择，决定把政府托付给一个未经历练的政党，即日本民主党。在执政将近半个世纪后，日本自由民主党第一次面对了真正的权力挑战，并输掉了这次竞争。不过，民主党的胜利乃是经历了数年的磨砺才致今天。2007年的上院选举中，作为日本政治新人的民主党就给了自民党致命一击，此役过后，民主党便把目光盯准了首相的职位。8月30日前期的民意测验显示出民主党日益上升的民意支持，这些支持遍及日本的城市和城镇，一场激烈的选举战争已箭在弦上了。谈论日本战后政治的这场大戏，实际上也就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根据这一叙事，1955年的体制老爹的死亡同新生儿的诞生具有同样分量。

日本政治重组的艰难任务

在过去半个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日本选民一直视自民党为稳定和增长的支撑性力量。治理实际上也就是自民党与官僚阶层之间的一项合作工程，这一联盟确保了日本式的公司发展模式的技术统治视野，公司式的发展模式因为战后的卓越成就而获得了广泛的信誉。正是以这样的信服度为依托，自民党非常齐整地对自身实施着变革，以便与变迁中的日本保持步调的一致。1990年代是“失落的十年”，经济在此期间发生滞涨，也由此最终揭开了长期处于一党制下的官僚制之限度的序幕。丑闻击垮了一届又一届的内阁，在许多事例中，也显露出对公民利益的令人震惊的冷漠，日本精英官僚的声誉也遭受了严重的打击。今天，日本选民见证了政府日益陷入麻烦当中，在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网络当中难以自拔，这一切都阻碍而不是推动了社会变革。

然而，所谓的抉择时刻，倒不一定象媒体的标题所渲染的那样具有戏剧性。十多年来，日本已经开启了政治重组的历程，这一历程之缓慢令人备受折磨，充满困惑。早在1990年代早期，对此一历程的规划就已经得到明确表达了。选举改革，包括引进单数选区，都为日本组建新的敌对党派以便与自民党进行竞争创造了机会。此后，万花筒般的政治组织和重组便造就了难以尽数的新政党或者政治联盟，不过，诸多小党派的那种游移徘徊的角色阻止了日本剧烈而又充分地转向两党政治。在那段时间，日本选民只有一次选择了自民党的敌对政党来统治日本，然而，那只是一个雨伞式的联盟，由八个之多的小政党组成，其寿命也只是持续了二百六十三天。一些其他的富有创造性的联盟反而便利了自民党对权力的掌控：在1990年代中期，自民党与其宿敌，日本社会主义党，组建了政治联盟，1999年，自民党甚至同公明党组成了更有分量的联盟，这个政党是由日本具有民粹主义倾向的佛教组织的后台背景，也就是所谓的创价学会。打击官僚体制、要求在代表日本选民方面发挥直接的作用，在今天乃是日本政治的新斗篷。

2001年，当小泉纯一郎作为政党领袖出现时，自民党自身把握住了公众的改革需要。小泉宣布了一项改革日程，其中包括清洗日本的银行系统并重构了日本经济，以便加强日本的全球竞争力。最令人惊讶的是，小泉拿自己的党开刀，提出变革日本的第一步是改革自民党自身。2005年，日本选民以一个反弹性的胜利作为对小泉的回报，自民党和公明党在下院选举中联手获得了三分之二的多数。但是，自民党此后便长期地抛弃了小泉的战略，而在今天，正是民主党才使得如何变革日本这一话题重新获得活力。

政府中的变迁

8月30日的选举因此就使得日本选民第一次成为针对自民党的严肃挑战者。日本民主党成立于十一年前，对其成员持有非常广泛的政治观念包容度。管直人，是民主党的早期领袖之一，他因敢于直接面对医疗和福利领域的渎职行为而获得选民好评，目前的领导人是鸠山由纪夫，他是日本战后时代一位著名自由派人士的孙子。他的竞选专家是小泽一郎，他是重画日本政治地图这一长期进程的最早启动者之一。也正是他在选举领域所表现出的杰出能力才将民主党带到了中央舞台。民主党所表达的信息是清楚而简单的：给选民提供一次机会。民主党所期望的是全部那些体制性的变革，并提倡进行一项体制重组的变革项目，而自民党在战后时代的霸权所依托的一些关键性的关系网络都将因此被撕裂。在竞选的系列巡回演说中，党主席鸠山许诺了“一场大规模的清洗”，并提出了有必要让公民的代表，也就是被选举的政治人士，掌握权力的需要。要放松官僚体制对政府杠杆的操纵，小泉和民主党都将关注点放在这项需要上面。2005年，邮政储蓄领域的改革成为了小泉内阁小政府改革的标志，日本公民被询问：他们是否真的想让成千上万的官僚代替他们决定自己的生活。同样在今天，民主党以类似的问题开启了选举运动：政府太大，官僚太不负责任。打击官僚并要求公民代表方面的直接角色，这就是日本政治的新穿着。

一个更显长远的问题是，随着日本走向轮流执政的政治模式，如何创建一系列更具包容度的体制以支撑国家的治理。日本已经为建立一个具有分量的第二党这一艰苦任务买单了。如果一种更具预测性和稳定性的关系得不到定义，以保护日常政治不受官僚干扰并赋予政治人士以政策制定的权力，那么日本政治将不得不面临一段痛苦时光。不过，核心的问题依然是对关奶奶的自由而开放的争论。在日本社会的所有层面上，这样的争论将支撑起日本的政治改革。

对日本外交的影响

国家治理实践的变化将会影响到日本的对外政策。民主党支持一种更为“平等”的对美关系，这也是许多日本人所分享着的情感。

更确切地说，民主党已经触及到了这样的问题，比如如何管理驻扎日本的美国军事力量。他们已经开始呼吁重新检讨某些政策领域，比如HOST NATION SUPPORT以及SOFA。民主党同时也暗示，将结束日本国民自卫队在印度洋地区所执行的空中加油使命，并修改在冲绳地区布置美国军事力量的当前规划。最近，党的领导人暗示，有必要重新考虑如何允许美国核力量在日本本土以及周边地区发挥作用的问题。

与目前执政的自民党不同的另一项外交变化是与日本东北亚紧邻的关系问题。民主党暗示，在总体的外交努力中，有必要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与紧邻的关系方面，但是民主党领导人所暗示的真正变化是要以更严肃的态度对待日本的二战遗产。最后，两大政党的不同也表现在他们各自对日本宪政的解释、以及这些解释将如何影响到日本在国际政治的角色等问题方面。尽管民主党内部也存在差异，他们普遍对使用日本的战后军事力量作为国际合作的工具抱有更少的热情，除非得到联合国安全理事会的明确批准。

奥巴马政府需要对此保持耐心。政治变迁需要时间，华盛顿一向对日本的政治改革缺乏经验。新的民主党政府需要时间以便决定其外交领域中的权重关系。同样，廓清民主党仍然希望跟美国保持合作的领域，这对民主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时至今日，民主党对于过去的联盟实践的批评仍是唯一引起关注的方面。一系列问题都要求立刻得到关注，首先就是要以持续努力的方式发展出一套区域办法，以遏制朝鲜在核武器扩散方面的举动。联合国的禁止条令仍然对平壤保持着压力，但是无核化这一长远的任务仍需要时日。其次就是东京和华盛顿所面临的持续挑战，也就是二十国集团必须作出努力以复苏全球经济。日本自身的经济恢复已经迫在眉睫，但日本在全球金融改革领域的活跃角色同样也是重要的。最后，联合国主办的气候变化峰会将在九月份召开，哥本哈根谈判也将在十二月份展开，这都表明，东京和华盛顿保持在气候和能源领域更为密切的合作，乃是更大的利益所在。

日本自身在这一领域的技术优势以及在节能方面的优良业绩记录，都为日本同奥巴马政府的合作提供了广阔的机会空间。

未来的挑战

这次选举的结果不会终结日本在政治改革方面的努力，不过将会开启一个新的阶段。既然民意测验显示了成功，那么民主党的成功或者失败将由未来的选举结果来决定。如果日本想拥有一套可行的权力转移机制，就必须进行更多的选举。2010年将进行上院的选举，在此之前民主党必须谨慎行事以确保目前的政治联盟，没有这一联盟，民主党就无法影响并塑造上院这一立法机构的观点。最后，正如民主党必须适应执政党的角色转变一样，自民党也必须适应在野党这一角色。

这将对日本公众的耐心提出几近痛苦的考验，但这也将外交领域考验其他国家的耐心。日本政治改革的艰难历程似乎与全球范围内日益残酷的事件进程没有保持步调上的一致。为日本铸造各种选择的能力以及将观念变为政策的能力，在将来的日子里将是对日本政治领导人提出的核心要求。但是，他们所面临的最艰难挑战似乎并不在国内。相反，日本新政府也许会发现自己将经受国际事件的严厉考验，因此新政府必须尽力、尽快地作出努力以形成全球性的和地区性的外交关系网络，这能帮助日本支撑其对于未来的视野。

                                              林国荣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