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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对中非关系的认知论争与政策趋势
时间:2009-08-12 来源:《现代国际关系》 作者:王学军 刘鸿武 被查看:

[内容提要]近年来中非关系的迅速发展引起了美国高度关注。关于中国对非外交对美国利益的影响,美国各界看法不一,大体可归纳为威胁论、不确定论、合作机会论三种类型。在美国如何应对方面,也大致形成了竞争与防范、全面接触、接触与防范并重等三种政策建议。布什政府的政策反应与第三种政策建议更为接近,奥巴马政府将基本延续这一战略,并将更倾向于多边协商与合作。美国对中非关系的认知与反应说明,中国作为一个兴起中的世界性大国,其对外政策日益具有复杂的联动效应,因而中国对非战略与政策需要纳入到中国整体外交的大战略格局中,置于中国与西方世界之多边外交、协调互动的高度上给予通盘考虑和积极谋划。

 

[关键词]中非关系 奥巴马 美国对非政策

 

[作者介绍]王学军,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助理研究员、法学博士,主要从事大国对非政策及非洲国际安全问题研究;刘鸿武,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浙江省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非洲历史与文化、中非关系研究。

 

近年来世界各大国与非洲的高峰论坛外交成为国际舞台最引人注目的现象之一。其中, 2000年创立的中非合作论坛历经3届部长级会议,及至2006年北京峰会,已经将中非关系提升至战略性合作伙伴关系的新高度。中国在非洲大陆愈加活跃,对其经济、政治等领域的参与度日益加深。面对日益扩展和深化的中非合作关系,西方国家急于弄清中国在非洲的战略意图,了解中国在非洲政治经济影响的扩大与提升对非洲未来的发展走向及西方在非洲的传统利益究竟会造成何种影响或冲击。在美国,媒体、智库、学术界及政府官员纷纷撰文或演讲,宣扬各自对中非关系的看法与态度,形成了某种论争态势,并对美国政府的应对政策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鉴于美国的国际主导地位,它对中非关系的认知与政策反应无疑是影响中非关系发展的一个重要外部变量,因此对这一主题的总结与探讨具有重要意义。

 

一、美国对中非关系的认知论争

 

对于中非关系迅速发展及中国在非洲影响力的日益提升,美国的关注焦点是“这一进程对美国的含义是什么”,美国国内围绕这一问题大致形成了威胁论、不确定论和合作机会论三类不同的认知倾向。第一类观点认为,中国对非政策对美国利益构成威胁。美国国内保守主义势力包括美国国会、人权观察组织、右翼媒体等等是这类论调的主张者。这些人认为,中非关系的发展以及中国在非洲影响力的提升对美国构成的威胁表现在能源获取、价值观和地缘政治等三方面。

 

在能源竞争领域,有人提出,中国对非外交的关键驱动因素是获取石油。美国非洲问题专家泰勒声称,中国在非洲的石油外交有两个目标:短期目标是获得石油供应以满足国内增长的石油需求,长期目标是使中国成为国际石油市场的全球性博弈者。[1]还有人认为,中国在非洲“不仅仅要获得资源的使用权,还要控制资源的生产和分配。当资源变得稀缺时,自己有优先使用权”。[2] 一直以来,美国国内能源需求上升、非洲石油产量增长以及中国、印度等大国的介入,使得美国人越来越强调其在非洲的石油利益。克林顿政府时期担任非洲事务助理国务卿的苏珊·赖斯在一次演讲中说:“非洲提供给我们原油进口16%的份额,未来十年内,我们进口石油的25%将来自非洲,超过波斯湾地区。”[3]因此,在一些美国人看来,中美两国在非洲的石油利益追求类似于一种“零和”游戏,中国在非洲对石油利益的追求必然威胁美国的石油利益。正是基于这一思维,美国国会议员史密斯(Christopher H. Smith) 2005年7月在国会作证时指出,非洲正处于21世纪资源争夺的中心,美国和中国在非洲的关系类似于冷战期间美国与苏联所进行的资源与影响力的竞争。[4]

 

在价值观领域,有人提出,西方作为非洲国家体系及其经济基础的缔造者,试图将其经济支配地位与非洲大陆结构性变革的宏伟议程联系起来,而中国进入非洲只是为了满足其处于初级阶段的市场经济发展需求,而“在非洲内部问题或内部政治变革方面,中国的利益甚微”[5],因此,中国在非洲进口石油、提供发展援助、投资政策方面坚持不干涉内政原则,“完全”不顾透明与人权,助长腐败与专制,对西方多年来在非洲推行民主化的努力以及非洲民主化已经取得的成果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这不仅表现在中国与苏丹、津巴布韦的合作方式上,还表现在中国与其他能源富聚国的关系上。吉利( Stephanie Giry)是西方最早攻击中国对非政策的学者之一。他认为,中国在非洲的存在损害了美国在非洲努力推广的民主模式,使得非洲大陆民主化进程复杂化;他甚至认为中国破坏了美国的全球反恐战略。[6]2005年,史密斯在国会听证会上指责中国“增强与当前刚果民主共和国关系,却没有提及努力与联合国和国际社会合作以完全结束那儿正在发生的战争,或者表示支持那里自由公正的选举”。[7]

 

在地缘政治领域,有人提出,中国在非洲对美国的地缘挑战表现在地区秩序影响力、地区军事均势及地缘经济等方面。一位美国学者从世界秩序结构的角度出发,认为中非关系的变化是改变世界秩序的一个指示器。西方的外交、政治及经济霸权虽然没有遭受严重威胁,但面临着日益明显的挑战,中国正在寻求在全世界扩大贸易、投资和外交关系,寻求地缘政治联盟,其结果对政治、经济、社会及环境而言都是十分深刻的。[8] 地缘政治挑战论最新的理论支持者是米尔斯海默,他认为,由于大国剧烈的安全竞争和寻求权力最大化,中国崛起不可能是和平崛起,而中非合作关系的加强不过是中国崛起在众多对外关系领域中所体现的一个方面。按照其逻辑推理,中国可能在中非关系发展中寻求对非洲的支配权,从而在非洲大陆挑战美国在各个领域的支配性影响力。近年来,出于石油多元化和反恐战略的需要,非洲对美国的地缘战略价值开始提升,这使美国对中非关系发展的世界意义更加警觉。在地区均势方面,美国外交政策委员会的一位人士十分夸张地指出,非洲的联合国维和部队中1500名中国维和人员和护卫苏丹南部碳氢生产设备的4000 - 5000名中国驻军已经改变了非洲大陆的军事平衡,因而“将来美国可能逐渐把中国看作是在非洲争夺资源与影响力范围的零和竞争方面的对手”。[9] 在非洲的贸易与市场竞争方面,有人提出,与美国公司私人所有和运作不同,中国公司所享有的国家支持政策使它们能够担负得起短期的损失以获取长期利益,这造成了美国公司在与中国的竞争中处于劣势。随着美国公司在非洲投标中继续败给中国的国营企业,美国评论员开始越来越多地谈论新的大博弈,甚至预言中美之间的经济战争。[10]

 

第二类观点认为中国对非政策对美国利益的影响尚不确定。长期以来,对亚非或东方世界历史与当代变革进程的的漠视,造成西方累积起许多认知盲区,一些西方人对过去几十年亚非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几乎是懵然无知,傲慢与偏见也使得他们对悄然上升的中非关系和亚非文明复兴进程缺乏基本的敏感性,因而当中非关系在经过长期积累与发展后终于在新世纪到来时获得快速发展与提升、中国在非洲的影响力日益上扬时,西方国家一时愕然而不知如何面对。[11] 在这种情势下,中国威胁论就被本能地投射到中非关系上来,于是出现了对中国发展中非合作的种种曲解与夸张。但从总体上妖魔化中国的趋势遭到了一些美国有识之士的严厉批评。江忆恩、季北慈和黄劲豪等很多观察家警告说,美国外交政策圈内对中国经济增长和政治议程的认识相当肤浅,具有去历史化、事件导向和零和思维的倾向。[12] 以此为背景,美国一些有识之士开始理性和系统地思考这一重大事态及其对美国的影响与意义,不确定论应运而生。

 

不确定论者认为,中国在非洲急剧扩大的参与从本质上说对美国在非洲与世界的利益及中美关系都具有重大意义,但中国参与非洲的后果和影响是变动不定、多维度、范围广泛的。中国在达尔富尔问题上的表现就是一个恰当的例证。中国在达尔富尔问题上的政策是微妙而趋于变化的。[13] 由于中美两国都处于在非洲扩大利益追求的进程中,所以华盛顿对中国参与非洲产生了日益增长的不安和不确定感。这种不确定主要源于四个方面: ( 1)非洲对中国迅速发展的对非参与的认知了解十分有限,而影响中国与非洲伙伴未来关系的最终关键因素正是非洲人的情感与认知; (2)中国对非战略也存在多重风险,所以很难预言中国对非战略方法将相对成功还是失败; (3)布什政府疲于应付苏丹问题,并且在非洲之外还面临着诸多其他挑战与干扰,下一届美国政府将执行什么样的非洲政策,中国在非洲的参与是否是一个优先的考虑,这些还难以确定; (4)中美关系自身总体上说依然不确定,北京和华盛顿都很容易出现简单化和零和算计的可能。这种情势妨碍美国在近期形成一个既可推动中美两国所存在共同利益又可缓解中美两国国家利益与价值之冲突的清晰一致的对非战略。[14] 因此,尽管中非关系的发展对美国在非利益构成潜在挑战,但由于信息不足和中国意图的不确定性,美国就是否应该将中国在非洲的政策行为视为威胁尚不能做出明确判断。

 

第三类观点认为,中国对非政策及实践可能为中美在非洲合作提供机会。在美国众议院非洲事务委员会举行的一次听证会中,一位非洲问题专家指出,中非关系不是对美国在非洲利益的重大威胁。[15]他认为,可以按照偏离国际规范、维持原状还是与国际规范逐渐聚合三个维度来观察中国在非洲的政策行为。中国目前在非洲的行为是一种混合模式,而且可能逐步与美国的期望聚合而不是背离。[16] 中美关系不是冷战类型的战略竞争关系,存在着足够的双赢机会。美国会议员雷纳伯格(Michael Ranneberger)认为:“中国在非洲的能源与贸易追求不应被视为威胁。各个地区的国家都在寻求非洲的市场和能源。事实上,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我们在非洲的目标,即增进繁荣稳定,因而也有助于改善对人权与自由的尊重。”[17]它增加了美中合作的可能性……中国在非洲有许多与美国相同的利益,即都依赖于全球石油市场,都希望实现石油供应的多样化,都担心不稳定的石油价格, [18]都反对非洲可能发生的恐怖主义,希望维护非洲地区的和平与稳定。这些共同利益与意愿为中美在非洲展开合作提供了可能。“中美至少在以下三个领域可以比较容易地实现在非洲的合作:医疗卫生、人道主义援助和维和行动。”[19]从2007年中美战略对话可以看出,中美在很多非洲热点问题如达尔富尔问题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共识。如果继续把中国在非洲的政治、经济、外交活动视为零和游戏的话,将会产生相反的效果。[20]他们还认为,中国发展中非关系时也没有固守“不干涉内政”原则,而是正在逐步融入西方主导的国际规范,并开始在非洲发挥建设性作用。中国发展中非关系不仅有益于非洲,而且有益于美国。雷纳伯格在国会听证会上坦言,中非合作关系的发展使美国在开放市场、繁荣稳定、良治、与非洲国家维持密切关系、促进冲突解决、发现利益共同点及分歧等五个方面可以获得直接利益。[21] 这些共同利益与中美在非洲问题上越来越多的共识为两国在非洲展开合作提供了足够的机会。

 

二、对策论争及布什政府的政策反应

 

基于对中非关系及中国在非洲影响力提升对美国含义的不同看法,美国各界在如何应对方面也大致形成了三种不同倾向的政策建议。

 

第一种政策建议是加强竞争与防范,其倡导者主要是以美国传统基金会为代表的保守主义势力。他们认为,中国广泛的能源、贸易、政治、外交和军事渗透破坏了美国和欧洲促进和平、繁荣和民主化的努力;中国保护苏丹、津巴布韦等流氓国家,在援助方式以及贸易投资方面与美国的竞争无不在挑战美国。[22] 为了保护和促进美国在非洲的利益与影响,他们提出了美国应该采取的七大对策:一是在正确评估各国挑战与障碍和美国可利用资源的基础上制订一个综合与协调性战略;二是提高美国对非外交的水平,总统、各级官员、公共外交多管齐下加强外交影响力;三是鼓励人权、民主原则与良治;四是增加与非洲的贸易与经济关系;五是鼓励能源资源的开发;六是加强安全参与力度;最后是寻求新的国际伙伴。[23] 这些对策的要旨就是加强美国在非洲的存在,在经济、民主、安全等领域进一步加大对非参与力度,从而遏制中国在非洲影响力提升对美国利益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

 

第二种政策建议是与中国全面接触,倡导者主要是季北慈、史蒂文·莫里森等一些非洲和中国问题专家。他们认为,随着中美基于自身利益而在非洲扩大活动,加深彼此之间对非利益与政策的认知与沟通,更好地识别出对紧张的管理点,为美中在非洲的合作制定具体途径,具有重大意义。中美关系对美国而言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而非洲正是检验中美关系的试验场。非洲的发展将不断检验美中开展合作的决心。[24] 为了避免美中两国在非洲发生代价高昂的冲突,寻求有效的合作,美国应该以更具战略性的眼光来处理中非关系。所谓战略性做法就是全面与中国接触。中美双边关系中有着一系列共同利益为此提供了基础,相对稳定和建设性对话机制为在扩大两国共同基础方面取得进一步进展提供了机遇,而双方正在深化的相互依存提出了全面接触的必要性。在全面接触战略的具体途径方面,美国应该在多边、政府间、商业和公民社会四个层次加强与中国的接触。接触派认为,美国不仅应该在与中国共同担心的、利益一致的领域与中国接触和协作,而且应该在非洲的人权、民主化,尤其是石油问题上与中国接触,以便于在如何促进非洲政治、经济、社会发展方面寻求共同立场。[25]

 

第三种政策建议是接触与防范两手并用。一些中国和非洲问题专家的政策建议更为灵活,与当前美国对华两面下注的总体战略基本吻合,其典型代表是具有学者、官员及政策顾问多重身份的威尔森·恩斯特。他在国会作证时提出,应该继续观察中国对非的政策行为趋势,保持对华战略的灵活性。如果中国走向急速偏离全球规范的轨道,就应该采取相应的政策行动;如果维持现有的混合行为模式,即有些接近规范,有些与规范背离,就应该继续监督并接触以引导中国更好地遵守规范;如果中国与美国等西方大国的预期靠拢,美国则应加倍欢迎。从目前情况看,中国在非洲的行为仍然是一种混合模式,因此美国应该一方面继续观察、防范,另一方面应该通过非政府和政府渠道在各个层面上进行对话,没有必要对中国采取更严厉的行动。[26] 美国政策的最终目标不是拒绝中国在非洲的存在,而是期望中国在非洲的行为符合国际规范,并承担与其国家实力地位相一致的全球责任。

 

布什政府的政策在不同程度上体现了上述种种认知与政策建议,既非单纯的接触也非简单的遏制与防范,基本奉行了“防范与接触结合”的战略。这也是美国对华“两面下注”总体战略在非洲地区的反映。美国的根本目标是将非洲发展和中国在非洲的存在纳入美国利益与价值观主导的轨道,从而更好地维护其霸权地位。

 

首先,布什政府提升了非洲地区在美国战略体系中的地位。美国负责非洲事务的副国务卿赫尔曼·科恩(Herman J. Cohen)指出,三个因素可以解释美国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利益的增长,即石油、恐怖主义和地缘政治。[27] 美国基于对其在非洲战略利益的确认,从2002年开始加强了对非外交攻势。2002年,美国国务卿鲍威尔访问南非、安哥拉和加蓬,布什总统接见了非洲十个石油生产国的国家首脑,以获取他们支持反恐和保护美国在非洲石油利益的承诺。2003年7月,布什访问塞内加尔、尼日利亚、博茨瓦纳、乌干达和南非等五国。随后3年内,美国国务卿、国防部长和财政部高官先后访非,并承诺向非洲国家提供武器、军事训练及其他共同行动。[28]2005年,“非洲”与“国家安全”这两个词第一次出现在美国国防部文件的同一个句子中。2006 年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提出,“非洲在地缘战略方面越来越重要,是本届政府的一个工作重点。它是一个充满希望和机遇的地方,通过历史、文化、商业和战略重要性与美国联系在一起”。2008 年2月,布什再次访非,这次到访国家是贝宁、坦桑尼亚、卢旺达、加纳和利比里亚,不同于第一次到访的石油国家。这些访问反映了美国对非洲几乎全面接触的对外政策。美国在非洲新的利益与中国在非洲影响的增长并非巧合,政府文档与国会的讨论表明,中国在非洲影响的提升被美国视为一个唤醒电话。[29]

 

其次,在能源、投资援助、管理冲突维护和平、反恐等各个领域寻求与中国合作,其目标是希望中国按照美国主导的方式加强双方在非洲的合作,共同维护非洲的地区秩序。近年来,美国官方代表多次利用中美战略对话等机制和平台就非洲问题与中国商谈合作事宜。2006年,美国主管非洲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弗雷泽就曾和中方展开过关于非洲的对话。2007年1月,美国总统苏丹问题特使纳奇奥斯再次访华,讨论美中两国如何共同努力,鼓励苏丹政府与非盟和联合国进行合作,以实现向苏丹派驻一支多国维和部队的目标。在反恐领域,美国也寻求中国在非洲与之合作。与此同时,美国对中非合作关系的发展心怀警惕,其战略意图是将中国纳入其主导的国际体系。正如2005年9月美国副国务卿佐利克所指出的,美国的目标是敦促中国成为国际体系中“负责任的利益攸关者”,北京不要试图成为亚洲和其他地区的支配性霸主。

 

第三,加强对非洲的军事参与力度。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美国对非军费支出从1998- 2001年的2. 96亿美元增加到2002 - 2005年的5. 97亿美元,翻了一番。为了支持美军在非洲的军事行动,布什政府向国会请求在2007国防预算中以国际军事教育与培训的名目拨款1350万美元、以对外军事投资的名目拨款2980万美元; [30]二是新千年美国开始在非洲建立军事基地。如2002年建立吉布提军事基地以监管非洲之角、东非、也门及印度洋东岸的反恐活动;原来在地中海巡逻的美国舰队现在加强在非洲西海岸的巡逻。同时,美国参与创建非洲海事安全综合倡议,制订几内亚湾地区海上安全战略,扩大现存军事基地,获取非洲领空的准入权;三是美国一直致力于增加共同军事活动以帮助非洲国家提高反恐能力。美国增加对非军事参与力度,一方面是出于对自身在非洲利益的认知,另一方面,各新兴大国尤其是中国在非洲影响力的增强也是不可排除的因素。2007年2月,即在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访问非洲八国一周之后,布什总统宣布,非洲司令部将于2008年9月开始运作。虽然美国声称非洲司令部的设立是出于反恐、保证海上石油安全等多项因素,但难以排除其平衡中国在非洲扩大的影响力的考虑。

 

三、奥巴马政府对非政策的变化趋势

 

奥巴马上台后,美国对非洲政策的根本战略目标不会改变,在应对中非关系方面将基本延续“接触与防范相结合”的总体战略趋势,但在具体应对策略方面,可能更加倾向于多边协商与合作的方式。首先,美国将继续关注中非关系发展及中国在非洲影响力的扩大这一地区性变化,继续坚持业已提升的非洲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战略价值。奥巴马曾表示,中国在非洲的存在与美国在非洲的不存在同样令人触目惊心。这句话反映了美国新当选总统对中非关系发展的基本态度。在做参议员时,奥巴马就极力主张美国关注非洲面临的挑战,比如阻止达尔富尔种族屠杀、促进刚果稳定、向津巴布韦施压以促成良政、打击肯尼亚腐败。他还主张关注非洲的教育、消除贫困和疾病、巩固民主制度、鼓励非洲经济可持续发展等等。[31] 除了奥巴马个人因素外,美国不断攀升的国内能源需求、作为美国石油供给重要基地的中东地区动荡不安、非洲不断发现的石油贮藏、印度与中国等新兴大国介入非洲石油市场,以及美国对恐怖主义向非洲扩散的担忧这些现实的结构性因素也促使美国的非洲政策在其总体外交中的地位进一步提升,非洲在美国全球战略中边缘化的位置将进一步改观。美国一些重要研究机构的研究成果对非洲的重要战略价值给予了充分论证。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和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近年来提出了几个关于非洲及中国在非洲角色的重要报告,并得出了一些基本结论:一是非洲已经变得十分重要以至于不能再忽视;二是“9·11”后非洲石油应该作为事关美国国家安全的优先选项加以对待;三是几内亚湾地区是一个对美国具有关键利益的地区;最后是美国应该动员政治、外交、情报、军事和经济等所有力量以控制几内亚湾地区。[32] 这些观点在未来将继续影响美国对非政策,美国对非洲及其国际关系变化的关注度提升的趋势不会改变。

 

其次,美国将继续维持其在非洲地区的主导地位,塑造非洲及其国际关系使之服从于美国全球战略目标,即维护美国领导地位。奥巴马外交政策的核心就是通过撤出伊拉克、恢复和重建伙伴关系、提升军力、反恐、防止核武器扩散、修复美国形象、建立公正民主社会等方式来重振美国的领导地位。[33] 这与冷战后美国历届政府的核心任务绝无二致。美国维护霸权地位的三大主要手段就是安全、经济和民主,历年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以及2007 年出台的汇集美国各界精英关于国家安全思想的“普林斯顿计划”都是围绕这三个方面来设定美国的全球战略目标的。美国各地区战略目标都服从于这一目标。未来美国在非洲的目标大致还将维持在三个基本方面:在安全方面,就传统安全而言就是保障美国石油供应多元化战略在非洲的实施,防止新兴大国支配非洲,就非传统安全而言就是防止恐怖主义扩散、防止艾滋病、疟疾扩散和蔓延,保护非洲生态环境免遭破坏等;在经济发展方面,在非洲获得市场、资源和投资的同时力争促进非洲经济增长;在价值观方面,在非洲继续推行西方价值观和民主模式不会改变。这些具体目标背后掩藏的真实动机是霸权维护和美欧等西方价值观念的推广。同时,由于奥巴马更注重民主和人权本身,美国非洲政策中的价值观因素可能会进一步凸显。总之,对于中非关系发展及中国在非洲影响力的扩大,美国一方面不得不接受现实,另一方面则努力将中国在非洲的行动与影响力纳入其对非政治、经济及价值观框架,这不仅是现在、而且在未来可预见的时期内都将是美国在非洲的根本目标。

 

第三,在具体政策选择上,美国将更倾向于注重多边协商与合作等软手段。由于布什政府的黩武主义和单边主义,美国内政外交处于困难时期。伊拉克战争对美国的重大影响被很多人喻为另一场越南战争,加之阿富汗、朝鲜、伊朗问题的困扰,以及国际上盛行的反美主义,使美国在外交上可能会采取更为谨慎的收缩战略。奥巴马在大选过程中一直强调的“变革”,体现在美国对外政策上就是抛弃单边主义,更强调用外交手段解决问题。尽管保守主义仍然会固守中国在非洲威胁美国的论调,但新一届美国政府不会完全被这一舆论左右,而是将保持理性和谨慎的对华战略。从现实情况看,近年来美国与中国、非洲已经就中美非三边关系举行了多种渠道的三边对话。第一种是“非洲- 中国- 美国三方对话会”,会议目标是致力于非洲发展,并力图在三方之间确立一致的合作战略。对话会在2006年8月到2007年9月间分别在南非茨瓦卢、中国北京和美国华盛顿召开了会议,并在第三次会议上形成了《非、中、美三方对话会议文件》。文件指出了三方对相互关系的共识与分歧,并指出了三方协商的机制化方向。第二个对话平台由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及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协作搭建,先后召开了2次会议。第一次会议于2006年在北京召开,会议的主题是探讨中国参与非洲的机遇、特征和驱动力;第二次于2007年12月5 - 6日在华盛顿召开,主题是“美国与中国在非洲的接触”,会议目的是为了征求非洲人对中国参与非洲后果与影响的看法和观点,发现美、中、非协作的可能领域。这些发展现实表明,美国知识界和政府已经接受了用这种三边对话机制来协商应对和解决三方利益冲突和矛盾的方式,这也将是美国对中国与非洲外交的一个长期趋势。

 

中非关系发展引起美国的认知论争与政策反应本身就说明,中国作为一个兴起中的世界性大国,其对外政策已日益具有复杂的多边联动效应,中非关系亦已超出双边范畴而影响到中美关系及中国国际关系的整体态势,因而中国的对非战略与政策,也需要纳入中国整体外交的大格局中,置于中国与西方世界之多边外交协调互动的高度上给予通盘考虑并进行积极调整与完善。中国在处理中非关系中的美国因素时应该具备战略性眼光和气魄。中国要从和平崛起的大战略出发,使中非关系服从并服务于这一根本性战略。这就要求我们一方面要注重与美国协调,另一方面要更具智慧地寻求中国在非洲发展利益、主权利益和责任利益间的微妙平衡,既注重物质性利益也决不可忽视“负责任大国”国际形象的利益内涵,努力促成中美非三边关系的良性互动。同时,中国还要超越双边关系的层次,从世界秩序、世界结构的高度看待中非关系,发挥中非关系的独特价值与支点作用,以实现中国的战略抱负,推动建构普惠、共赢、发展、多元的和谐世界。

 

注释:

 

[1]Ian Taylor,“Unpacking Chinaps Resource Dip lomacy in Africa”, Center on Chinaps Transnational RelationsW orking Paper, No. 19, pp. 3 - 4.

 

[2]“More than Humanitarianism: A Strategic U. S. App roach Toward Africa”, CSIS Report, December 2005, pp. 52 - 53.

 

[3]Susan E. Rice, “Africaps Strategic Importance to the U. S”, Speech at Reed College, March 20, 2006.

 

[4]“Chinaps Influence in Africa”, hearing before the subcommittee on Africa, global human rights and international operation, July 28, 2005, p. 9, http: / /www. foreignaffairs. house. gov / archives/109 / 22658. pdf.

 

[5]Chris Alden, China in Africa, London &New York: Zed books Ltd. 2007, p. 93.

 

[6]Stephanie Giry: “ChinapsAfrica Strategy. Out ofBeijing”, The N ew Republic, Nov. 15, 2004, pp. 19 - 23.

 

[7]“Chinaps Influence in Africa ”, p. 9, http: / /www. foreignaffairs. house. gov / archives/109 /22658. pdf.

 

[8]EmmaMawdsley, “China and Africa: emerging challenges to the geographies of power”, Geography Com pass 1 /3 (2007) : 405 - 421.

 

[9]J. P. Pham, “Chinaps African Strategy and its Imp lications for US Interests”, Am erican Foreign Policy Interests, Vol. 28, 2006, pp. 250 - 251.

 

[10]S. Glain, “A New Great Game”, Newsweek, 20 December 2006, see Asteris Huliaras and OnstantinosMagliveras:“In Search of a Policy: EU and US Reactions to the growing chinaps p resence in Africa”, European Foreign Affairs Review , 13: 399 - 420, 2008.

 

[11]刘鸿武:“当代中非关系与亚非文明复兴浪潮———关于当代中非关系特殊性质及意义的若干问题”,《世界经济与政治》, 2008年第9期,第33页。

 

[12]Johnston, A. “Is China a status quo power?”International Security, Vol. 27, No. 4, 2003, pp. 35 - 56; Bates, G. and Huang, C. H. “The view from Washington”, Paper p resented atA“Chinese Scramble?”The Politics of contem porary China - Africa Relations, 12 - 13 July 2006, Sidney Sussex College, Cambridge, UK.

 

[13]C Alden, D Large, RS de Oliveira, eds, China returns to Africa: a rising power and a continent em brace, London: Hurst Company, p. 175.

 

[14]C Alden, D Large, RS de Oliveira, eds, China returns to Africa, pp. 167 - 168.

 

[15]“Chinaps Influence in Africa”, hearing before the subcommittee on Africa, global human rights and international operation, July 28, 2005, p. 55.

 

[16]Ernest J. Wilson III: “Chinaps role in the world: is China a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in Africa?”testimony before the U. S. - 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 Hearing,August 3 - 4, 2006.

 

[17]Testimony by Michael Ranneberger to Sub - Committee hearing, July 28, 2005 serial No. 109 - 747, p. 16.

 

[18]David Zweig,“‘Resource Dip lomacy’Under Hegemony: the Source of Sino - America Competition in the 21 st Century?”Center on Chinaps Transnational RelationsWorking Paper, No. 18, p. 24.

 

[19]查尔斯•斯蒂思:“中非关系:美国视角下的评估”,《国际 政治研究》, 2006年第4期,第30页。

 

[20]Bates Gill, Chin - hao Huang, J. StephenMorrison, “Assessing Chinaps Growing Influence in Africa”, China Security, Vol. 3, No. 3 Summer 2007, pp. 3 - 21.

 

[21]Testimony by Michael Ranneberger to Sub - Committee hearing, July 28, 2005 serial No. 109 - 747, p. 16. 亦可参见贺文萍:“中 美在非洲的利益竞争、交汇与合作”,《亚非纵横》, 2007年第3期,第 27页。

 

[22]“More than Humanitarianism: A Strategic U. S. App roach toward Africa”, CSIS Report, December, 2005.

 

[23]Peter Brooks and J i Hye Shin, “Chinaps Influence in Africa, imp lications for the US”, B ackgrounder, No. 1916, February 22, 2006, pp. 7 - 9.

 

[24]Bates Gill, Chin - hao Huang, J. Stephen Morrison, “Chinaps Expanding Role in Africa: Imp lications for the United States”, CSIS Report, January, 2007. Also see Bates Gill, Chin - hao Huang, J. Stephen Morrison, “Assessing Chinaps Growing Influence in Africa”, China Security, Vol. 3, No. 3, Summer 2007, pp. 3 - 21.

 

[25]Ernest J. Wilson III, “Chinaps Influence In Africa: Imp lications forU. S. Policy”, testimony before the Sub - Committee on Africa, human rights and international operations, July 28, 2005.

 

[26]Ernest J. Wilson III: “Chinaps role in the world: is China a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in Africa?”testimony before the U. S. - 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 Hearing, August 3 - 4, 2006.

 

[27]H. J. Coh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Africa: Nonvital Interests Also Require Attention”, Am erican Foreign Policy Interests, Vol. 25, No. 1, February, 2003 , pp. 19 - 24.

 

[28]Xu Yi - chong: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in Africa: Coming conflict or commercial coexistence”, 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 Vol. 62, No. 1, March 2008, p. 21.

 

[29]Asteris Huliaras and OnstantinosMagliveras, “ In Search of a Policy: EU and US Reactions to the growing chinaps p resence in Africa”, European Foreign Affairs Review , 13: 399 - 420, 2008.

 

[30]Klare, Michael and Daniel Volman, “The African‘Oil Rich’ and US National Security”, Third W orld Quarterly, 27 ( 4 ) : 609 - 28, 2006.

 

[31]“Barack Obama and Joe Bidenps Plan to Secure America and Restore our Standing”, http: / /origin. barackobama. com / issues / foreign_ policy/#onafrica.

 

[32]Xu Yi - chong: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in Africa: Coming conflict or commercial coexistence”, 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 62, No. 1, March 2008, p. 19.

 

[33]Barack Obama, “Renewing America leadership ”, Foreign Affairs, Vol. 86, July/August 2007, pp. 2 -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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