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中国经验”、“中国模式”已多有议论,有关“经验是什么”、“模式是什么”的争鸣蔚为大观,围绕着中国有何特殊性有何普遍性,各门各派聚讼不休。“中国是什么”?史学家许倬云的《我者与他者:中国历史上的内外分际》一书,就是要从历史中发掘答案。 “中国”的身份危机 “我”是谁?关于中国的反思,古已有之,而“我者”之确认,往往需要外在的“他者”作为参照。如果说儒家长期以来的“内华夏、外诸夷”的夷夏之辨为过去提供了有效的“中国”认识,那么历经一百七十余年的欧风美雨后,“中国”身份再次模糊起来,我们遭遇着前所未有的身份困扰。 今日之身份危机固然没有鸦片战争后“亡国亡种”乃至被“开除球籍”般严峻,但于我们安身立命需要的迫切性依旧不减。亨廷顿说,非西方国家要成功赶超西方发达国家,必须经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在推进现代化进程同时也西方化,抛下自身传统模仿西方,努力向西方看齐;一旦在第一阶段里很好地实现工业化、城市化后,这些非西方国家又会强烈地回归传统,即过渡到第二阶段的“去西方化”和复兴“本土文化”中去。愈来愈多的迹象表明中国正处于两个阶段交接时期,官方文件反复强调“中国特色”,知识分子呼吁社会科学“中国化”,普通大众已经平常看待舶来之物,海外人士也努力调整心态重新审视中国。于是,“天下观念”、“朝贡体系”在讨论国际关系时不断被重提,“文明―国家”图式被想象成与“民族―国家”相对,“天人合一”被视为解决人与自然冲突的良方。 只是往者不可及、他者犹难追,先哲的旧思想尚未创造出合宜的新形式,外来的新思想也没完全被吸收内化,“当代中国”成了一个非古非西的观念,既无法用超国家体系的文明体来概括,也不能以民族自决的主权国家来描述,它所呈现出来的还主要是基于近代独立富强要求的政治共同体。 “中国”的历史解题 在许倬云的历史叙事中,“中国”是以文化为内核,以亲缘团体、精细农业与文官制度为三原色,又如有机体一般沿着“接触→冲突→交流→适应→整合”五阶段循环演进。“中国”这个“我者”靠着连绵不绝地吸纳“他者”,才会像梁启超所言,从上古的“中原之中国”扩大到战国时期的“中国之中国”,再到秦汉之后的“东亚之中国”,直至乾隆以降的“世界之中国”。各种文化间即便有政治与经济上的对立与斗争,也抵挡不了因频繁接触而引发的交流与融合。许倬云正是按照历史中的我他互动思路,重新勾勒了“中国”主体的轮廓。 先看文化之间的“我者”与“他者”。至史前时代起,华夏就不是“中国”之惟一,其与夷狄并非对立,而是相互转化,蛮可化华,华亦可变蛮。殷商是诸夏的“他者”,“楚秦吴越”是周人之“他者”,它们又先后融入中原,成为华夏文明的一员。秦汉是“中国”主体形成时期,隋唐则在一波长达三百年的我他大混合之后,成为“中国”之集大成者。自宋代以后,“中国”开始偏重内向凝聚,无法像往前那般开张堂皇。普世性的“天下”观念在汉唐时期或可有较具体意义,宋元明清时期,“中国”仅为亚洲诸文化之一,“天朝上国”理想孕育的只是列国体制下的国族认同。及至近代经过八个项目的改辙转舵,“中国”看上去已是面目全非,以至于要问“原来的‘中国’是否还存在?” 再看文化之内的“我者”与“他者”。即便是大一统时期,“中国”文化亦可按照中央与地方、上层与下层、正统与异端等方式分出异质性的“我者”与“他者”。许倬云认为,佛教传入前“中国”文化体系以儒家为主,佛教进入之后转为多元。 许倬云好以江河汇流来比喻文化之融合,对“我者”之“中国”持续接纳“他者”的能力赞誉有加,认为“中国”文化之要点,“不是以其优秀的文明去启发与同化四邻,而是有容纳之量与消化之功”,这也正是其如此推崇儒家思想之所在。然而 (责编:YeL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