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作为一种体制，作为一种模式，作为一个正在运行的结构，还有很多不完善的过程中，我想有没有可能从多个层面探索，弄清楚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什么。

    杜润生老先生给我讲过两句话，一句话是他说你们一定要搞清楚什么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有次读书会，老先生来了，一上来就说，你们一定要搞清楚究竟什么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那次以后不久，我跟温铁军去拜访他，谈当下市场经济经济建设中出现的许多问题，老先生就打断我们俩，说你们得给中国人民一点时间，也得给中国共产党一点时间。西方搞资本主义少说有300年，如果我们从1978年算起，还不到30年。你们看到了这个问题，那个问题，这没错，但你得给一些时间，要有一些耐心。

我想如果要讲中国的市场经济或者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或者是初级阶段的中国的社会主义，要讲几个层面。

第一，理论层面。哪怕这个理念层面，是一个很高的层面，通过多少年努力才能达到的，甚至是道德意义上的东西，哪怕我们今天讲的这个现实和理念差距很大。资本主义在早期的时候，也提出一些理念。但如果按照那些理念衡量那时候的资本主义社会，可以说理念离现实非常远。无论是效益问题，还是亚当·斯密讲的公平交易等等，在当时，现实和他们提出最基本的理念是相差很远的。那么这个理念没有意义么？显然不是。

我认为今天我们讲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时候，还得首先确定究竟这个理念是什么？当然你可以说这个理念就是社会主义加市场经济，或者说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或者是中国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我们不断往前面加形容词来限定它，前面的形容词越来越长，但它的内涵究竟是什么？这些年的讨论、争论，可能最后落到什么上去？究竟在理念层面指的是什么？

第二，法理层面。在法理上，我们究竟是在怎样一种体制下来实现，或者说朝着这个社会主义经济体制去的体制该怎么概括？有人说是中国式的民主，或者是初级阶段的民主，或者是社会主义的民主。有没有可能不是在前面加越来越长的定语，而是找到一个简单明了的表述？前一段时间王绍光讲过一个问题，在他所谈论的14个国家，只有美国是三权分立，另13个没有一个是三权分立的。他的意思是说咱们讲中国政治制度不能简单照抄西方的三权分立。西方的市场经济初期其法理层面的制度是复杂的。甚至到现在，很多西方国家在法理层面，仍然是君主立宪制的。

      第三，在法理之下的制度安排，我们前10年的尝试就是多种经济形式并存。

    第四，社会组织形式。不论价值选择，还是组织形式，我认为要讲文化的脉络延续。汪晖之前做过此类的梳理，回到300年前，再来看今天的30年。我想如果我们回到先秦，回到诸子百家，回到3000年这样一个脉络，再来看今天的30年，会很不一样。从秦汉以来，中国的社会主义组织形式，一直是由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来组织生活和经济生产。也就是说中国的社会、国家、政府，在历史上形成的复杂关联，就不像西方意义上的二元结构。

在此之下，我们要看社会关系里面“礼”的作用。资本的确能起到简化社会关系的作用，但与此同时，直到今天，在我们社会中依然存在着用“礼”来处理社会关系的鲜明现实。在农村中做的研究是最明显的。农村有很多不识字的家庭妇女，老头子，他们可能识字不多，也没啥文化，他们在人际关系，包括生产生活中，都是以“礼”来处理的。这是从传统中延续下来的。因此，中国的市场经济也好，有没有可能至少是非资本主义，或者是社会主义，或者是中国特色的。

这个又回到对于亚当·斯密的理解。他所说的市场公平交换、等价交换也好，其实是和资本主义的逻辑相反，它是非资本主义的。如果再追溯到穆勒的理念，其实又是和欧洲原来意义上的社会主义理念是通的。在这样一种认识下，有没有可能真正形成一种多种经济形式并存的制度。

第五，是关于我们经常拿来作为榜样的美国。在大国里面只有美国是三权分立。美国独立战争的领导者，美国管他们叫做“国父”那批人，个个最爱讲的都是“美国例外”，他们最基本的理念就是“美国例外论”。没有人认为美国的方式是普世的。这里其实包含了他们的一种自我期许的心理，就是美国最好，是上帝选定的，一定超过别人。这种观点一直是美国的核心观点。这是我们应该清楚的。

最后一点，回到理念上来：比如说平等这个概念，既是社会主义的原则，同时也是卢梭的原则。那在平等基础上形成和谐，这个和谐就是开明、包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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